白铜莲更漏沉沉，一滴，两滴真长。

这场雪下了半个月多也没有停歇的意思，桂娘和她弟弟原本是要立即回程，又不得不耽搁了下来。

桂娘终于忍不住捧着脸大哭起来，弟弟想靠近，却又不敢，只能搓着手小声叫着。

银瓶心一窒，慌不择路偏过了。

银瓶在一旁，也哭得气噎，却还不忘狐假虎威，恐吓他：裴家在河南也是有地有人的，这回你和你走了，你们若是对她不好了，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姊妹们分别，一般都得送彼此东西，留个念想，银瓶既舍不得桂娘也舍不得珠宝，很选了几样首饰，甚至把裴容廷给她打的一副翠金面都送给了桂娘，不免钝刀割一样加倍地心疼。

由此，风波暂歇，日也就这么过了下去。

转天一早，银瓶一件事就是去告诉桂娘。桂娘早已是知的了，也不得不合她把戏演下去，俩人抱痛哭了一场。

至于桂娘的娘，那老太太其实好的很，加之时气不好，他便让河南的庄给老太太送了粮衣裳，让她先在乡下住着。在银瓶跟前，只骗她，说已经在当地找了大夫看护，等开了再接上来。

那裴容廷对桂娘的去留本是无所谓的，却因为察觉皇爷似乎有一意孤行攻打句丽，派他再次征监军的意思，又担心他走了，桂娘也不在，银瓶自己一个人孤单。既然已经解除了她和桂娘的嫌疑，他便在裴府后廊拨了间房给桂娘和她弟弟，让他们暂且住下，叫桂娘白天来陪着银瓶，晚间再家去。

兴也苦，亡也苦，都是苦命的人，她边的人，现在听起来却恍如隔世，像梦里一样。

裴容廷恨铁不成钢似的打断了她，脸肃杀，理他们作甚！以后上房再叫你，你托病不去就罢了。我和你说过多少次，别说他们不敢我，就是将来上有旨意传来，我也照样有办法应付。你是没记，还是铁心石的？难你信他们，不信我？

一别七年，纵是乡音已改，纵是眉目不比幼时，可到底是快刀斩不断的血脉亲缘。这些年桂娘为了给爹还赌债，给弟弟省下一饭吃，颠沛离，受尽了屈辱心酸，想起他们，未必没有一怨恨。但她撑着泪向弟弟问起来，说起曾经冬天的辽东，句丽的铁骑打来，他们是怎么逃命来，又讨饭到了河南；战火连天，同村的亲戚，老人小孩，尽有饿死的，扶余的兵村搜刮，略有个平正脸的姑娘媳妇，也一掳走，她喜的那个村的小木匠，伍去再也没回来的

银瓶跟着桂娘一起去瞧了，只见是个穿旧青棉袄的小，袖着两只手站在地上。年纪虽轻，脸上晒得紫红，也看不和桂娘有没有相似。有愣愣脑的，想是乍然来了天脚下，又是这等诗礼繁华的府邸，见他落成这样，银瓶更是个绫罗裹的人，一时等吓得魂飞魄散，缩在稀脏的袄里不敢动弹。

寂寂的一刹那，她梢瞥见他底的微怔与落寞，一时鼻发酸，咬了咬牙，又扭过来吻上了他的。

门房当中放着个小风炉，炉上炖着，底下烧着煤球，当成个火盆用。开了，气溢满了屋，白腾腾蒸得窗纱上了一片。有个小厮悄悄打开了一窗，风雪来，给他吃了一嘴冰碴。

等过了两天，桂娘的弟弟风尘仆仆到了裴府，被安顿在门房上。

这天是延乾四年的二月初六，如果后世的人翻开这一年的纪年典籍，大概会惊异于这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大寒，雪积平地厚五尺，民冻馁者无算，寥寥几笔勾勒凋敝年景的恐怖。

他难得咄咄人一次，银瓶忙摇，蹙着眉，动了动，又说不话来。清凌凌的月，泪还没消散，看上去很有少女的羞赧，裴容廷似乎得到了鼓励，瘦长的手扶着她的下颏，慢慢俯下来，像是要吻她。

银瓶受不了他这样情真意切，急切间要找个理由推诿，抿了抿嘴，细声，老太太成日和我哭，说二爷不娶妻，不仅叫人看笑话，她将来下世，也没脸见祖宗。我和二爷略提一提，又惹得你不兴，前儿让二爷见陈姑娘，二爷不去，转天老太太又把我快眉好扫了几，叫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