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点,撤退道路上,曾经做过第一诱捕手的权昕跑在了蒙士谦前头,却不幸触碰地雷牺牲,飞出来的一枚弹片划伤了蒙士谦的左眼,视界的一半变得黑红交叠着,他忍着剧痛把队长带回了阵地。
作战结束后,蒙士谦和队长都被记了一等战功,两人都要求把自己的一等功让给牺牲的权昕。养伤时,他会刻意地转动眼珠,感受左眼晶状体和破损的玻璃体在眼窝里磨动时顿顿的奇怪感受与尖锐刺痛,他一度认为自己的左眼从此失明,却并不为此而尤怨,反而为自己终于成为了和南云峰“一样的人”而沉思,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南云峰在人前时常是歪着头的——眼伤引发的偏头痛牵动着头内部的复杂的交感神经,让他无法直的起头。
李迪也负伤了,他被炸断了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拇指。猪油罐头吃多了,战士们都觉得舌头打滑,看到猪肉都想吐的,李迪就收了他与蒙士谦的猪肉罐头拿去和别的战士们交换,这时候李迪深藏在血脉之中的天才般的经商头脑初现。战时弄包好烟抽不容易,李迪精打细算着,用猪肉换过来好些烤烟和旱烟给蒙士谦享受。开包的烟得抓紧抽,不然受了潮抽的没滋没味,烟叶燃不起来。蒙士谦的眼睛不能太受烟熏,李迪就拉了他从洞里出来,对着满山的绿树吞云吐雾。
蒙士谦抽了一口被呛,咳嗽一声,左眼被挤压受力,就开始疼。
“嬲的!士谦,美国人是真厉害!”
“你啥意思?”
“他们的地雷用探测器探不出来!你看看猴子们,用的是清一色的美式装备,这美国佬们的东西是真好使啊!要是我们也有这些家伙事儿,整个越南都能被打成我们的地盘了!他娘…”
对美式装备的大吹特吹在这时候就让李迪在心中种下了“美国梦”的种子。这也为后期他的“崇洋媚外”(徐家清的批注:这里是夸张的说法。李迪先生并不是不爱国的,但是老东西或许很看不惯他这一点。)埋下了伏笔。
“当然好使了。美国二战就是靠军火发家的,他们军备质量要是拉逼,能赚那么多钱?他们要是没两口气,敢和苏联冷战?”
“我说你眼睛…”李迪用残废的左手夹住烟,指着蒙士谦脑袋上有些渗血的绷带,“啥时候能拆了?”
“拆个屌。瞎了。我也是独眼龙了。”
蒙士谦用手指捻灭烟头,把烟蒂弹到了洞下头。他和李迪都是在入伍后的第二年学会抽烟的,这个用烟头抹指纹的习惯,他也想不起来是如何养成的了。兴许是受伤多了,为了忍伤口的疼痛,就需要用烟头烫手的疼痛来分散注意力。到后来用指头灭烟,手指上叫烫出一层厚厚的痂,根本没有感觉了。
他已经适应了独眼的生活。他发现虽然伤的是左眼,但右眼也莫名其妙地变花了,视角的范围缩小,想看清东西时总是要凑近了,用手摸,用鼻子嗅,甚至用舌头舔,用旁的感官辅助着,眼睛才能确定这是什么。每次想落泪时,左眼就瘙痒不止,伴随有泪水从伤口处渗出的辣痛感。拆线时他重获光明,一下子又清晰广阔的世界让他甚至再度投入战斗时难以适应。只有在夜里闭上双眼时,他才觉得这世界不是左右抖动的,他想起照片上南云峰明亮的双眼…啊,他不到二十岁便瞎了左眼,受着残废的疾苦已经十几年了,他又那么容易落泪,这十几年,他每日都是这样的吗?
第三次负伤,是部队要挑选一批战士往老山前线参与作战,蒙士谦和李迪主动报名,在一次活动中,他们和十来名侦查战士前往马崩方向越军一个阵地设伏,抓捕对方11人,回撤至某山垭口,被高处敌人以火力阻断去路,李迪立即指挥侦查部展开还击,交战时蒙士谦胸部中弹,将倒下了,李迪把他扛起。蒙士谦伏在李迪耳边说:
“你自己走吧。我想我是时候死在这里了。”
李迪迅捷得如同猫儿,声音却木木呆呆:“士谦,我可从没听你说过这些扯淡的话。你别让我瞧不起你。”
蒙士谦扯了李迪的左耳,在耳廓上用尽全力咬了一口,但他似乎意识不到自己的那点力气根本无法制止李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