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还咯在里面。
工程队很快就离开了。被电流击倒的羊被父亲和我抱回羊栏。
平静的日子不比流经牧原的那条河有波澜。
夜里,千山静谧,羊群睡在羊栏里,绵长温和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如一首缱绻的曲子。
我做了好多梦,好多梦,梦里只有我和父亲。在牧原,在玉米地,在封闭的水箱。
一个月后,动物园的监控中心传来简讯:20号,炽热的岩浆流会经过附近,在距离编号3055种植田的85公里处爆发,岩浆覆盖范围预计达40平方公里,请编号3055种植田的管理员做好防范准备。
火山要爆发了。
父亲抚着我的脑袋道。他的脚在被子下蹭着我的小腿,像个小火炉。他支着头关了电台,继续和我讲故事。上一个故事说到哪里了,哦,男孩与女孩跟着一名律师和一名数学家在雨夜遭遇了一头复活的霸王龙,车子被砸坏了,女孩发出尖叫,律师躲到抽水马桶里……
我打着呵欠,打断他:“父亲,你讲故事真的很无聊。”
他又是无可奈何地笑笑。
他的无奈中似乎含着对我无限的包容,但也似乎决绝地把我排斥在他的世界外。
不久后,河流就沸腾起来。大大小小的地震如密密麻麻的呼吸,颤得山峦震动,羊群惊慌。
为了不让大规模的岩浆喷发刺激羊群,父亲决定在岩浆流到来的前一个星期就把羊群关在羊栏里。羊栏从外观看上去像半只半透明的蛋。他把安眠的气体稀释在空气里,通过羊栏内部的通气管释放出来。
羊群半睡半醒地躺在羊栏里,机器人每天都会给它们打一支营养针。
当火山真正爆发的时候,大地仿佛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羊栏里的羊群瞬间被惊醒,陷入一片焦虑的恐慌中,开始骚动起来。父亲提高了羊栏里安眠气体的浓度,试图让羊群镇定下来。羊群一只只四肢绵软精神萎靡,却依旧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挣扎着,发出一声声哀叫。
那声音又细又软,缠在心头,像黏连的丝。
一只羊突然发疯地冲向四周的墙。我本想叫我父亲,但已经来不及了。我上前拦住它,它便莽莽撞撞地撞向我的小腹,然后软绵绵地瘫在我的怀中。“乖孩子,睡觉吧,睡觉吧……”我稚嫩地学着我父亲的样子安抚它,可是它依旧在痛苦焦虑中无意识地叫着。睡眠无法给它安宁,反而把它拖入到让它恐惧的噩梦中。
忽然,我感到有黏湿的液体从羊身上流下来,我把羊的身体翻过来,发现一只乳羊的头夹在它的屁股外。
它竟然在刚才的惊慌中生产了!
我这才焦急地呼唤父亲。父亲听到呼唤,不敢再提高安眠气体的浓度,连忙弄来热水。他先是柔声安慰我:“白白,不用担心,来,给我搭把手。”我点点头,看见他在手和手臂上抹上润滑剂,在乳羊的脖子处找到可以容得下双手的空间,慢慢地把手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