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不错嘛。”兄长拍了拍他肩膀，又笑：“看为兄给你玩个样。”

“好生歇一晚？”番役冷笑，伸手指了指被铁链锁住四肢的孟纯彦。“那可是钦犯！拉去腰斩都不为过，你让他歇着？真真是个糊涂老儿。把方留下，赶罢！”

母亲正立于梅树下，笑伸柔荑。他满怀欣喜地想扑那微凉的怀抱里，却在堪堪及母亲衣袂之前，猛然睁开。

低低地聊了许多，一瓦罐的伤药也看就要见底。小六包扎完最后一伤，终于说藏了半日的话：“先生，我该怎么才能帮你？”

先生，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

阿兄……还……活着吗？

“知府叫我来，把你从阎王案前抢回去。六哭着喊着要帮忙，我也没辙，只能让他跟来。”吕郎中说着说着，竟叹了气。“小钟啊……我还能叫你小钟吗？”

话音未落，两支羽箭同时投，分毫不差地贯穿瓶耳。

孟纯彦瞧见小六眸中泪光，很想替他拭，却实在动弹不得，只能继续撑着笑容，安：“我没事……快，待会儿别叫他们瞧见你哭过，容易惹上麻烦。”

“那你下，是打算怎么样呢？”

“哎，”吕郎中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探上他前额，眉尖微蹙，“还是，不过没之前那么吓人了。六啊，把那陶碗儿递给我，你再去和些药来，这本不够。”言罢，他解开缠在孟纯彦十指上的布条，又：“换药的时候会很疼，你也不必忍着，想嚷就嚷吧。”

临走前，小六回看了孟纯彦一，某决心在稚的膛里生发芽。

“先生，喝罢。”

“我是年纪小，没能耐，但一定有人帮得上忙的罢！我可以去求……”

话音甫落，房门骤然被推开，一群番役吵嚷着来，声询问：“怎么还没完事儿？”

“若没有先生，我如今还是个市井偷儿，大字不识，饥饱不定。只要先生一句话，要我送死也行！”

孟纯彦皱了皱眉，眸中映老者神情复杂的脸。他恍惚了一瞬，刚要开，中却涩如旱土，丁儿声音也发不。

再一晃，自己又是垂髫小童模样，正被父亲地举过，伸手去摘树上的青梅。淡淡墨香萦绕在周围，他低下四找寻，最后发现那味竟源自父亲的广袖之中。

“吕老——”孟纯彦咬牙抬起半边手臂，带动铁链哗啦作响。“您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小六轻手轻脚地扶住他颈，清缓缓，暂解其中燎痛。孟纯彦终于能够发问：“吕老？小六？你们怎么……”

“因为我，再赔上您全家命？”孟纯彦苦笑：“不值当。”

“老朽当了大半辈的赤脚大夫，这样重的刑伤竟是一遭撞见。我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值得把人折腾成这样，唉……也罢！”话音未落，吕郎中竟偷偷掏个小瓷瓶，悄声：“老朽虽医术不，却也懂得如何给人一个解脱。你若实在……不如……”

前浮现起当日受拶刑时那两张不忍动手的脸，孟纯彦轻声：“别无选择的事，我怎会怪他们。说起来……吴家没受我连累吧？”

吕郎中忙陪笑：“快了快了。只要喝了退烧药，再好生歇一晚，命便无碍了。”

“说起来，大雷和石两个叫我带句话。”吕郎中试图分散病人的注意，以缓解疼痛。“他们说，之前也是不由己，多有得罪，实在对不住。”

“当然。您是长辈。”孟纯彦勉挤一笑容。“我有时也想，若自己只是小钟，该多好。”

孟纯彦惊诧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打算什么？”

“这有什么？等你能拉得开弓、骑得上，我就带你去雁，那才当真有趣呢！”

小六用衣袖在脸上胡抹了抹，开始替孟纯彦换药。吕郎中这秘制伤药是民间土方，效果颇佳，只是极疼。二人已尽可能将动作放得轻柔，孟纯彦还是痛到浑打颤，细密汗珠濡前额，缓缓下落，过苍白开裂的嘴，令观者心酸。

“糊涂！”情急之下，孟纯彦的声音更显嘶哑。“你好好地活着，就是帮了我大忙。千万别傻事！吕老，您替我看着他，这孩……”

“总算是醒了。”

“彦儿，来，阿娘抱。”

量尚不及兄长一半的他羡慕地瞪大了睛。“阿兄好厉害～”

“这两天没见官差找上门，想来无事。”

“药来了。”说话间，小六抱着个瓦罐凑过来。“这些若还不够，我再去。先生……先生好了吗？”

“没人能帮我。”孟纯彦打断他的话，眸中映满苦涩。“这世上无论谁，都帮不上这忙。”

“我吊着这半气，终究也是一死……或迟或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