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渐稀，殷广祺一手提着灯，一手搂着人，慢慢地向前走。因尚在丧期，中自贤宁皇后以降也都无甚心情，殷广祺便脆将上元宴免了，自己对外称病，实则乘了一辆低调的车，带孟纯彦散散心。为免麻烦，他没允许太多人跟着，仍是安排了肖福贵和鲍勇远远相随。这二位熟悉殷广祺的脾，知什么时候不该面，此刻便是在暗中护卫着，并不上前打扰。闹的市集已过，四周逐渐安静，殷广祺环着孟纯彦的腰，天南海北地扯淡，想怄对方多笑

大檐帽的男在摊前顿住脚步，捧起一盏莲灯细瞧。摊主见此人衣饰虽简，面料却不俗，隐隐透着一清贵，便知是贵客，忙：“小的五文，大的十文，公若要工更细些的，小店也有。”说着便转去喊浑家。须臾，一名秀致少年从屋内探来，手中捧着几个五彩灯，小声问：“爹，是这些么？”

这声音如此熟悉，贺双喜闻言一怔，片刻后回过神来，泪已无声地了面颊。“你……你是……”

孟纯彦摇了摇，莞尔：“我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先生，默默地了却残年，也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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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灯怎么卖？”

殷广祺察觉边人轻轻一晃，正言安，却听得孟纯彦低声：“我的家……已经没了。万幸，我还有他。”

“双喜，你怎来了？”摊主一时间顾不上客人，只顾弯腰替小少年了棉袍，疼惜地：“病才刚好，再着凉可怎么得了？去叫你娘来。”

孟纯彦努力想看清前模糊的人影，试了几次仍是徒劳，便笑：“这是你家？生意不错的。原来你还会扎灯笼，手真巧。”

“大哥哥……”双喜胡了把泪，欣喜的笑容。“你没事，太好了。”

“阿云哥没了。满仓被一个很和气的老翁翁收留，说是以后想学郎中。小萍哥养好便走了，我也不知他在哪，大约是南边吧。”言毕，双喜打量起那个一直搀着孟纯彦的男，又：“大哥哥也回家了吗？他是你的亲人吗？”

屏风外，殷广祺轻抿双，尾泛红。方才仲徽借支他去，他便留了心，故意那些动静来，人却躲在屏风后静听。三年……三年……他默念着这两个字，不自觉地攥了装有护心的药瓶，睫羽颤动几下，将底的压了回去。

正月十五上元节，金吾不禁夜，千门灯火，万歌。朝廷有旨意下达，正月以内民间可暂时放松国丧期间的规矩，街市上行人肩接踵，男女老少都提着灯笼来赶闹，整条街恍如白昼，当真是火树银合，一夜鱼龙舞。卖纸的小铺将那些不吉利的件都收了起来，摆造型殊异的彩绘灯，声叫卖：“瞧一瞧看一看嘞，新鲜样儿的八宝彩灯！有观音送、龙凤呈祥、三元及第、福禄寿喜……上元挂盏好灯，吉庆有余，天官赐福喽！”

“娘害疼，正歇着呢。”贺双喜抬起手，将灯摆在摊上，冲那贵客笑：“公要买好灯吗？这几样是三顾茅庐、草船借箭、武松打虎、大闹天。还有郎织女、白蛇娘娘、梁祝化蝶、西厢、牡丹、墙上……三十文一个，随您挑。”

“你如今好好的，又这样懂事，阿婆在天有灵，也会很兴的。”

那公见状，笑盈盈地：“好懂事的孩，老板有福气啊。”说着便挑了个绘有牡丹亭故事的灯，转笑问：“这个如何？上是柳梦梅和杜丽娘，画得有几分意思。”

就算只是为了仲徽，也得至少撑过三年。

你的消息。敬之如今在江南，那里好歹比京城安定些，你日后若是……”

老板循声望去，才注意到这位贵客后还有个人，也着大檐帽，下垂的暗薄纱遮住了眉，看不清面容，但见他形消瘦、嘴苍白，衣裳裹得极厚，似是大病初愈的模样。那男也不瞧灯，只是缓缓地向前挪了几步，轻声问：“是双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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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纯彦掀开薄纱，笑意温。“是我。”

双喜红着眶，乖巧地了，又闻得孟纯彦问：“其他人呢？都还好吗？”

“外摆的都是爹娘的，我的手艺还不行。”双喜说着便垂下眸，神略显黯淡。“从前阿婆扎的灯最漂亮，可是……她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太过伤心，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