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
退朝之后,风湘陵鲜少地疾步离去,未料到首辅会跟上来。
身着靛蓝色华服的男子挡住风湘陵去路,单膝跪地,双手自胸前交叉,微微低头:“王。”
放在平日这是再平常不过的礼节,此番竟令风湘陵怔忡片刻,因为这一幕在恍惚中与许久之前自己守护的魔界边陲的那一幕重叠,仿若那人依然鲜活在眼前,明明满身的疮痍,却一如既往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侧,说着“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下你不管。
“王。”首辅的沉沉呼唤拉回了自称渐远的意识。
“首辅不必多礼。”想到近日常常出神的举动,风湘陵懊恼不已。
“谢王。”首辅站起身时在心下盘算一二,方直视风湘陵眼眸,单刀直入地说:“今日之事,王可有何打算?”
“……首辅是指?”
“立后一事。”首辅就是首辅,无论什么时候都丝毫不含糊。
略一沉吟,风湘陵控制不住再一次脱缰的思想,竟在一次想到了那神采飞扬、乐天阳光的人。
不知若他知晓自己要娶亲,会是什么反映。
“我心中并无此打算,首辅,我族虽日渐兴盛,我们的管理却仍存在许多未竟之处,无论如何都应先以复兴我族大业为第一要务,所以……”
首辅冷静听完了他的解释,也不多言,只应道:“那就依王之意罢,首辅也认为王此时并不适合立后。至于这安抚朝臣,缓解民怨一事,还请王交予首辅处理。”
说完这话的首辅暗自汗颜,竟三言两语间便为自己惹来如此大的麻烦,但是此时交给王亲自处理决计不妥,又不能让别人去做……
似是理解首辅心思和用意,风湘陵宽慰一笑:“如此,就有劳首辅费心了。”
首辅颔首,想了想又道:“不过,王也应当好好整理一下思绪,属下观得近日王常常心神不宁,这样长期发展下去,对我族,对王自己都绝非乐事。”
身形一顿,风湘陵面不改色:“我知道了。”
首辅离开了,在原地任由温煦的风吹乱柔顺的发丝,试图以此来平复心神。
半晌过后,风湘陵轻叹,神色间难掩无奈。他一改先前的疾速,缓步移至自己的房间,带上房门后,轻吐一口气,疲惫之色尽显无疑。
望一眼隐隐透着诡秘青色的妖琴古琴,风湘陵突然冲上前将其狠狠抱紧。
龙哥。
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
你当初赠予风某这古琴,莫非是早已预料到我会对你思念至斯,便教风某……睹物思人?
如今距离那天已过了多少个年头?
龙哥,你走得太久,久到就要被人遗忘了,你甘心吗?
还是……有了风某日日夜夜的挂念,龙哥便已心满意足?
莫名地,巨大的悲恸向他排山倒海席卷过来,风湘陵只觉眼眶酸涩,后来竟隐隐刺痛。
龙哥。龙哥。
难道你还在怪我对你不够坦诚,总不愿说出心底的真实感受,所以迟迟不来与风某相见?
那如今,风某坦率承认想你的话,你能不能回来让我见一见?
意识犹为清醒,视线却渐渐模糊。
舔舔毫无血色的唇,不期然尝到七分苦涩三分咸。
龙哥……你再不归来,风某就要忘记你的脸了。
风湘陵哭了。
风湘陵活了这许多年,值得悲伤痛惜的事情并非不多,然而他从不轻易落泪。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便常常以此来约束自己的感情。
并非不想哭,只是他清楚地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久而久之,他近乎忘却了人在悲伤时刻是可以哭的。
似乎百年前风家地盘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哭过。
有时悲从中来,那个名为眼泪的东西至多也只是在眼中转几圈模糊一下视线,便会被风湘陵硬生生逼回去。
然而这次,确实真真切切在眼角慢慢汇集,旋即迅速落下,在精致的脸庞上滑下浅浅的痕迹,风湘陵来不及擦掉,又有一滴毫无征兆地落下来,砸在妖冶的古琴上,开出一朵精致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