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
死而复生之后,却只剩下茫然不知所措,就好像灵魂仍被锢留在黄泉的深海地底,失了记忆,未能带回。
只是,灵魂若不在了,那心呢?心还会,属于自己么?
微微侧过头,脖颈的骨骼酸疼,肩背虚软,风湘陵低垂了眼,看向床上熟睡的人。
安逸,满足,俊朗的面庞仍旧是那般孩子气,只是那几缕,粘在胸前的凌乱的发,为他平添几许男子特有的邪魅。
风湘陵记得,就是这具胸膛,昨夜以从未有过的方式,热切拥抱自己,肌肤的感觉柔韧,力道刚强,仿佛要将他整个揉进身体里,一时一刻,都不曾放松。
不过一夜,醒来,便恍然如梦。
五指缓缓顺着绸缎锦被一点点上移,风湘陵触到龙澈然手腕,按住,脉搏跳动的感觉,不再狂躁,已恢复了最初的平稳和坚定,透出让人安心的力量。
收回手,风湘陵勉强拢起中衣,胸前遍布的红痕与咬印遮挡不住,宛若拿笔点上般,杏花春色,一览无余。
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掩饰,风湘陵一手扶着床沿,深吸一口气,欲要起身。
“少……主……”
身子猛地一颤,动作顿在原地,风湘陵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然而,不容他再想,那娇小的少女便已冲至他面前。眼光垂落处,一角粉色衣袂,正盛放着,欢快的蝶形花纹,但耳边,银铃声声,却是杂乱无章。
瑕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到了怎样的一幕?!
伸手扯开那本就大敞的中衣,没有遭到拒绝,或者是,那人已根本无力拒绝。当整个肩膀都已完□露出来,瑕妤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松开手连连退开好几步。
苦涩扯了扯唇角,风湘陵静静闭上眼,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么难堪。
“少主——!”瑕妤近乎崩溃地跪倒在风湘陵腿边,手巍巍地想碰他,却不知哪里才能找到完好如初的一片肌肤,只能任凭手停在半空,眼泪已止不住往下淌,“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浑身是伤……居然会浑身都是伤!”
风湘陵微微张了张唇,却发现,他根本无从解释,或者说,那个理由,他自己听来都荒唐至极。
救人?何需至此?就算必须如此,龙澈然,在他们眼中,又哪里是值得自己这般牺牲的人?似乎无论怎样,都无法自圆其说吧……
蓦地双眼通红,瑕妤突然站起身,指着风湘陵身边颤声道,“是他……是这个混蛋对不对?从遇到他开始,你就一直不停地受伤……现在竟……他怎么能忍心……怎么能忍心!”
“瑕妤!别说了!”沉厉的男音打断她激烈的控诉。
风湘陵循声看去,门口,立着的高大身影,居然有一瞬间的萧瑟和……绝望,刚刚那声音,更是早已泄露,他就算冷静再久也无法压制的挣扎与愤恨。
心下一痛,风湘陵微微垂下眼。
瑕妤住了嘴,眼神却死死盯住床上熟睡的人,手悄悄收紧,袖口的花铃微微战栗。
“瑕妤……”一只冰凉的手温柔地覆上她,瑕妤低眸,风湘陵正对她轻轻摇头,目光如深井,一眼望不到尽头。
失却了真气贯注,花铃颤颤地垂下来,了无生气。
“……瑕妤……忘了吧……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忘了罢!再也不要提起……再也不要……”
“少主……”捂住脸,跌坐在地,瑕妤终于又一次忍不住,失声哭泣。
拳心暗暗捏紧,风湘陵咬紧牙关,猛一用力,站了起来。脚下有些踉跄,但他掩饰得极好,甚至连近在咫尺的瑕妤都没看出来。
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风湘陵再往前走出几步,却忽觉手臂一暖,抬眼,是武玄。但却,没有四目相对的尴尬,他此刻,正望向一边,只有手上,扶持的力度,不轻不重,仍旧那般,保持礼节,丝毫不曾僭越。
“武玄,”风湘陵微微侧了侧身,给了手臂一个轻转的力道,那温热的大掌便似感受到什么,蓦地松了开来。
不忍去看那人此时神色,风湘陵又向前缓缓移出几步,“武玄,辛苦你,代我去一趟玉楼。”
武玄和瑕妤同时看向他。
微微勾了勾唇,风湘陵又道,“就说,我要之前来的那个女子。”偏过头,视线飘然,落在阮烟罗掩住的方向,稍一停顿,便马上远去。
“武玄,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对你们的主上而言,今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从来没有。”
“而你们,擅自不从命令,来到此地,我并不想怪罪。之后,该做什么仍旧做什么,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记住,我可以接受任何人背叛我,但那,绝不是你们。”
冷冷说完这最后一句,风湘陵绝然转身,再不回头。
清冷的月华从门扉流泻进来,映着瑕妤手中剧烈颤抖的银质铃铛,粉红的缎带染了血,凝结成枯萎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