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怜绪的伤势已经大半痊愈,但他常常觉得极为困倦,四肢酸软无力,晚上总是睡得不够,每逢中午也要睡上一两个时辰,直到黄昏时才醒来。
那一刀的确又深又狠,可是刺伤的是胸口而不是四肢,晏怜绪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好像骨头全被打散了再重整一遍般不舒服。
今天晏怜绪只午睡了一阵子便醒来,他看见内室里空无一人,知道曲雪珑多半是出门浇花了。
心念及此,晏怜绪不禁神使鬼差地走到窗边,在这里刚好看见种植青桐的地方。
绿径碧栏,暖烟晴日,只见那一片泥土格外湿润,曲雪珑应该是刚刚灌溉过了。
小树苗比之前长高了一点,但看起来依然很脆弱。曲雪珑还搭了一个木架支撑树苗,免得它日後长得歪歪斜斜。
看得入神之际,晏怜绪突然听到一阵幽幽的琴声。
晏怜绪的耳力大大不如往日,从这种距离也听不出是谁的琴声,但不知为何,光是这醉中逐月的琴声已经使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安抚了这些日子以来对未来的茫然无绪。
就像……他在那场漫长的昏睡里,听过这琴声很多很多遍。
脑袋突然疼得厉害,晏怜绪摇了摇头,轻轻地托着太阳穴。
绿荫垂幕帘波叠,枝头彩云雕雾,芳菲绣成团。烟重云娇,春色正烂漫。
晏怜绪沿着琴声一路寻找。终於,他伫立柳外画桥之上,看见对岸一树樱花如红雪压枝柯,曲雪珑正站在樱花树下焚香抚琴。
多年以来,晏怜绪无数次听过曲雪珑的琴声,由初识时的波澜不惊,到荣都的滂沱大雨的尖锐刺耳,再到现在的温柔平缓。
一幕幕相逢相识,相知相爱,随着柔婉的琴声宛如蝴蝶落英起舞,曾经深红,曾经轻白。
原来,不止晏怜绪记得,连曲雪珑也记得。
他从未忘记晏怜绪。
簇簇红云唤花醒,象牙镂空雕梅雀香炉吐出清烟疏绮,檀香渐暾暾,未忺梳琼髻云偏,花颜澹春姿 雪,远山碧眉浅蘸秋水,灰眸垂烟微雨,一双冰荑轻抚琴弦,荼白底雪轮绘羽振袖香暖衬地,一岸之隔的曲雪珑宛若春娇入画屏。
枝末的一朵粉樱落在曲雪珑的肩膀上,却不曾得到他的回眸。
不知道过了多久,曲雪珑才放下双手,抬头看着晏怜绪。
风送蕊仙来,梦栏金翠屏开,二人遥遥相望,彷佛隔着三途忘川,偶然看见前世因缘。
良久良久,晏怜绪才穿过朱栏画桥,走到曲雪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