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临风轻声说：“我信你啊。”

罗彻笑而不语，双手放在膝，手指成莲形状。

想来是闻人歌和万仞山蛇鼠一窝，沆瀣一气，闻人歌去广场上分散大家的心神，万仞山再带着一群爪牙来后山救人。

诸僧见方丈西去，俱是悲恸不已，但佛家本就讲究生死解脱，诸僧自抑制哀伤之情，掏佛珠，团团围住罗彻，喃喃念起佛经。

章碧津回过神来，抬手拦住玄晧，肃声说：“不必了。”

——罗彻这么说，就是要让玄晧方丈了。

王临风声喊：“师父！”奔到章碧津面前。

玄晧悲不可抑，说：“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章碧津皱眉说：“是万仞山把你伤成这样的？他来救他儿么？”

章碧津心思一动，想着天下可不止万氏父两人懂得浮屠圣功，闻人歌拿到了七宝圣塔，很可能也开始修习浮屠圣功了。

王临风凑到师父耳边，把事情来由简单说了一遍。

章碧津一怔。

诸僧念经已毕，只觉得前途云遮雾绕，一派黑暗，渐渐吵闹起来。

原来罗彻中万仞山一掌之后，早就支撑不住，苦苦持到诸僧赶到，代过遗命之后，终于放下心来，撒手去了。

罗彻哼了一声，说：“教血洗罗汉堂，这笔账不能不算。但咱们不能贸然行动，徒造更多杀孽。咱们须得和教谈判，倘若双方从此休战止攘，那就是造福天下苍生了。此外，你们也不能随意屠戮万千鸿私愤，更不能为难玄晧。”

章碧津看着罗汉堂诸僧惨死之态，脸一沉，说：“你们不去报仇么？”

于是玄晧哇的一声大哭来，这一刻世上所有艰古奥的佛经、辞藻华丽的祭辞，他全都忘记了，只是一声声喊：“师父！师父！”声音哀绝，犹如困兽咆哮。

转看向玄晧，微笑说：“我百年之后，少林寺就给玄晧了。这孩武功很好，快，事果决，最难得可贵的是，他能够排除万难，一心皈依我佛，我实在是很喜。”

罗彻在位数十年，从不拿架，从来没搬过方丈衔吓人，他为人和蔼可亲，随潇洒，甚至到了没大没小的地步，这一次实在是动了真怒。

诸僧念佛号，答：“阿弥陀佛，方丈大师不许我们寻仇。”

玄晧愣了愣，问：“什么不必了？”

玄晧说：“师父，你累了，我扶你回禅房休息。”伸手要去扶罗彻。

一条黑影转到众人面前，却是章碧津。

玄晧说：“我没有师父了，我没有师父了，这世上再没有人信我了……”

山侧旁忽然传来一阵脚踏草叶的细碎声音，众人吃了一惊，喝：“什么人？”

罗彻面赧然，说：“我这回可是大洋相，叫你看笑话啦。万仞山一掌就把我打成这副样，嘿嘿，老士……老士……你可比我这老和尚得太多。”

喝：“咱们都是家人，整天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我是少林方丈，你们还听不听我的话了？”

王临风知他说的是万仞山，心里百集，说不话来。

“玄”字辈、“净”字辈僧人则神各异，有些人默然不语，有些人目光转来转去，显得很不安分。

此时光普照，秋风拂过山林，鲜血渗土地，腥臭气味渐渐淡去。

诸僧看向罗彻。

章碧津冲他摇了摇，低声说：“刚刚那人确实是闻人歌，我和他打了照面。他使诈逃脱了，没能把他捉住。”

章碧津说：“罗彻圆寂了。”

这一番布置本来甚为周详，只是他们没想到罗彻会亲自来提万千鸿，这才闹得铩羽而归。

王临风从没见过玄晧这么哀伤的模样，心中一酸，上前摁住他的肩膀。

章碧津提剑说：“忍气吞声又是怎么回事？”

罗彻闭受微风拂面，脸上渐渐喜圆满的表情，说：“无上菩提，众生恶业，极重苦果，我皆代受。界尽业尽烦恼尽，我此回向无穷尽……”说完这几句话，就闭不言了。

只有玄晧一人瞪大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罗彻，一手搂住罗彻的尸，一手先探他呼，再摸脉搏，只觉得师父的肌肤愈加冰冷，终于是再也不能醒来了。

在场“罗”字辈诸僧都是罗彻的师兄弟，年事已，权极淡，闻言说：“善哉，善哉。”

这话虽说得轻描淡写，但王临风知闻人歌擅长机关术，心思又十分歹毒，真实情景一定比师父所说的要凶险千百倍还不止。

玄晧一惊，转看向师父，只见罗彻脸上微笑凝固，僵，气息果然已经断绝。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安静下来。

但闻人歌拿到七宝圣塔前后才两个月的时间，就算他天资聪颖，飞速练成圣功，也不可能一个人变两个分，一个在后山血洗罗汉堂，一个跑到寺内广场去弹琵琶瞎捣。

章碧津环视一圈，目光落在罗彻上，问：“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