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凝草尖,稍作闪烁即逝去。
她依靠在他身上,放任自己以口言心:“我好想你……”
而他报以双臂更为紧密的束缚,紧到她骨髓间都泛出泡沫,他喃喃地对她诉说:“我一直都想再见到你。”
他在春天离去,又在春天归来,个头已高出她许多,肢体矫健,筋骨结实,荒野的磋磨赋予他洒脱举止,她不知晓的冒险未能损毁他的本质,反令双眸愈见热烈。
暖风掠得纷繁,他们相对而立,塞尔达一时忘情,此刻醒悟便别过头去。她不敢直视他清炯的眼眸,生怕照见自己的心:她真想成为一头兽,倒卧在他的射程里。
而林克自顾半跪下来,他充满爱慕地垂首,将吻印在她抚摸过自己的指尖。
是否人在遭逢爱情的时候,灵魂也宛若扬羽蝶一般,自于体内摇撼惊颤。
他定睛凝视着她,声音清亮,面容也明朗。他在向她宣告:“我回来了,塞尔达。”
现在他们十六岁了,但也可以说,他们二十三岁了。
*
林克安坐在阳光之下,任塞尔达描摹着自己的面容,用笔,也用眼和心。
自然长养他又教育他,森林之子初离这王城时,面目和身体尚且白皙非常,现在半臂裸露在外,却已镀上小麦和蜂蜜的颜色,肌肉绷出的线条紧实如弦,充溢蓄势待发之美。
而今重逢之际,她再度为他画像。笔尖移动时簌簌作响,她专注于在纸上勾勒他的形容,偶一抬首,便与他眼目相触,其中情愫昭然若揭。
他们被时间放逐七年之久,两处冲散,各自思念,她绘出的他早已不止七幅,而风正从她的胸肋中吹过,一瞬揭开她埋藏至深的隐秘,桌上画纸纷扬散落,铺满一地大雪。
塞尔达低叫一声,连忙伏身捡拾,手掌胡乱划动,不意触碰到林克的指尖,她和他竟在同一时刻伸出手去。
她吐息顿住,霎时像被火灼到一般急急回缩,却被那人抢先握紧在掌心。
她面对他就像面对大海,时刻要提防被卷入其中的危险。林克在她耳边问着:“塞尔达,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他用眼神缚住她的四肢,仿佛要将她关进自己体内,而她战栗不已,无言可答。
*
于血火纠缠的梦中,塞尔达听见一阵清凉而温柔的歌声。她为它所救,汗涔涔地张开眼睛,惊觉林克此刻就坐在她的床边,宽大手掌轻轻拍抚她的脊背,口中哼出摇篮曲的旋律。
那正是他们的母亲唱过的歌。
见她醒来,林克舒展开一对浓眉,坦然回答:“我想来看看你,可你睡得一点也不好。”
她不是没有亲手送走过自己的阳光,如今他又乘着当夜月色而来,依旧只落在她的身边。
塞尔达闭了闭眼,重复那毫无意义的话语,声线虚浮,几近失真,“林克,我们是……”
林克却率先颔首应下,扼住她未尽的语尾,“塞尔达,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他虽已知晓她与自己一母同胞,可如今无人再能分辨清楚,究竟是谁红皱的皮肤先接触空气,又是谁发出第一声啼哭。
于是他只唤她塞尔达,这样就足够了。
他直视着她,神情态度皆真挚到可怕,一寸一寸鞭笞过她,“你是我的姊妹,我是你的兄弟,可你想要我,我也想要你。”
塞尔达怔在当场,心脏被林克的言语咬住不放。而他定定地看着她,灿烂如阳的额发之下,那张锋利而英俊的面孔,竟因她之故流露出几近凄哀的表情。
林克注视着塞尔达,目光深邃成泉,却固执得格外清亮。他难过又不甘地向她发问:“塞尔达,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吗?”
他只需散漫一望,便能令她屏住呼吸。这就是她记忆里那双哀伤不解的眼睛,与她同源的蓝色眼睛,令她一望就想要流泪的眼睛。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自己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他们一旦相见,便会堕入相恋,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冥冥中早有一双无形巨手,把他与她生命的伏线缠绕一处,用力打上无数个解不开的结。
而现在,仅仅是被他这么看着,她就感到眼角湿润,双膝发软。他们相互结合的意愿与生俱来,纵然分离两端,亦非血肉之躯所能抗拒。
垂发至颈的女孩在集市间停下脚步,赤目遮面的希卡少年攥住金裹的竖琴;手持陶笛的时之贤者转身回望,目光温柔怜悯。
他们逐个逼上前来,附在她耳边轮流发问:塞尔达,塞尔达,你怎么可以拒绝他?
塞尔达骤然间战栗不已。她抬手捂住嘴唇,难以自抑地弯折了腰身。她失力地向前倾倒,跌落进他一直都为她敞开的怀抱。
浓重金丝自两颊瑟瑟地垂落,两片肩胛几近破衣而出,海拉鲁的新王本该咽下满口腥咸的血,舌尖却只尝到泪星爆开的苦涩滋味。
她念了一声他的名字,刹那间嗓音尽哑。她因他彻底溃散了,也终于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