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个时刻，薛玉霄就会在世纷繁之中，忽然受到晋人的尘脱俗、雅量致。

士族郎君是不学饭烹饪的，每日打理内帷、计算账目，支应一大家几百人的大小杂事，这已经足够劳损耗心力，再加上家兵的度支、田庄上的事，还有农学选……裴饮雪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他还要学饭？

“直走后再拐弯向右，见到红梅的林之后向东……”

薛玉霄：“……你虽是用夸奖的语气，但我听你在叹气了。我怎么不知哪有甜言语、哪有柔情似？”

于是裴饮雪低声说：“你给她一顿就算了，她以后要吃我的饭磨炼挑的病，喂得太好，她就不吃我的饭了。”

不多时走到厨房，薛玉霄没有叫人，而是亲自起蜡烛。厨郎们都睡了，室内的材料摆放整齐，厨净。

书中曾经描述过崔七郎的厨艺天下无双，薛玉霄很想见识一番：“都可以，我不挑。”

裴饮雪平静：“以防你从味菜肴当中，吃什么绵绵情意、切骨相思。”

崔锦章对灶台怀揣着虔诚敬仰之心，很快生起火，他将莼菜沸焯熟，将、陈、等数养生材洗净切丝，随后手法熟练地剖开鲈鱼，刮鳞去骨，鱼丝没化开的猪油里，泛白。

薛玉霄坐在厨房的矮凳上，她：“你们能不能小声，我能听见。”

裴饮雪走过去帮忙，说：“我不饿。”

他站在原地，用那迷路小狗的目光哀怨地看着她：“路这么难找，你真的要饿死自己吗？”

崔锦章“哦”了一声，退回来朝着相反的方向去，远远听到薛玉霄不疾不徐的声音。

崔锦章好鲈鱼莼菜羹，先挽袖殷勤地给薛玉霄盛了一碗——这是支援他资助医馆的金主大人，不能慢待。薛玉霄伸手接过，跟他谢，三人就这么窝在厨房门，坐在矮凳和小木桌边上，一起喝了碗羹。

崔锦章得到允准，睛一亮，掉便门去厨房，他走了两步，又倒退回来，脑袋从门框外冒来：“你们家太大了，厨房在哪儿啊？”

裴饮雪也跟着站起来：“我也想学一学。”

薛玉霄愣了愣，拉住他的手给崔七带路，裴饮雪执意跟过来，她也只好给他系好披风，免得着凉，在路上问：“忙得过来吗？”

裴饮雪轻轻叹气，随后又无奈地一笑：“有些时候外面的殷勤手段连我也吃不消，倘若我是个女，未必就能经得住如此甜言语、柔情似，但见你还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我也放心了。”

薛玉霄笑：“你走反了。”

鲈鱼莼菜羹。这就是《晋书》当中大名鼎鼎的那吴中名菜。也同样是秋风忽起的时节，历史上写晋人“因思菰菜、莼羹、鲈鱼脍”而毅然决然辞官归乡，还诞生了“莼鲈之思”这样的典故。

薛玉霄微怔：“什么菜这么级？”

薛玉霄：“你为我劳心费力，我自然要对你好。”

薛玉霄正要推拒，忽然听到他腹中隐隐叫唤起来，心中好笑：“明明自己饿了，还要假装问我。”她恤小郎君的颜面，转而答应，“有劳七郎了。”

薛玉霄起：“我带你去。”

他：“你惦记着我的病，我心里很……谢你。”

裴郎言辞恳切，崔锦章也连连答应：“挑对无益，还是饮均衡得好。”

薛玉霄：“……”说我坏话都不避人的吗？

“我看来了。”崔锦章，“锦衣玉养大，味刁钻也可以理解。”

三人就这么凑在一起，一边吃东西一边讨论民生……从崔

他的视线转向前方，只盯着侍从提着灯笼照来的路。清辉皎皎，回廊上是一片月亮地，四周如同覆雪一般，在暗夜中映一清透而寂静的明亮。

乎乎、味鲜甜的羹汤腹，薛玉霄浑都了几分。

“这句话是骗你的。”裴饮雪，“她挑着呢。”

这话一，两人忽然一齐望过来，将薛玉霄上下扫视一番，又离视线，不约而同地都没有信。

这一动作行云，几乎令人有些缭。鱼丝翻沸的之中，一油漂浮上来，伴随着新鲜的调料，以及熟透的莼菜一齐搅拌混合……一郁的香气从汤羹中升起，仿佛每一缕雾气都携带着原始的鲜甜味。

崔锦章生平只有行医和饭这两个好，他第一次豪门士族的厨房——崔家并不允许他堂堂一个大家公下厨，这都是通房小侍整日钻研的事。这回难得在薛园有机会，便一扎去，挽袖洗手，睛明亮地问两人想要吃什么。

裴饮雪不再言语。月光之下其实并不太需要灯火，他的手因为秋夜的风而更加冰凉一些，随后又上被薛玉霄攥，被一同攥地似乎还有他腔里这颗时而宁静、时而又慌不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