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龙门（六）

瑶华抬着泪眼尚未反应过来，被刘得福这么一催，愣了一愣，福至心灵，扑通跪下，望着姜致，唤道：“爹爹！……”

再望向姜夫人，哽咽唤道：“娘亲！……”

最后望向姜珣，意欲唤他时，却卡了一卡，那两个字，在喉咙间囫囵着，好半晌才出口：“……哥、哥。”

她眼睛朦胧含泪，看着眼前众人，都有些模糊了，可余光却仍瞥向了姜珣身侧站着的谢玉山。她似乎见他神色微妙，剩下的话音梗了梗，心头泛起不知什么样的滋味来。

姜致连忙搀扶她起来，几人俱是潸然泪下，惹得刘得福都跟着揩了揩眼角的泪。

却在瑶华短暂发怔的时候，姜珣笑道：“阿璎，还有表哥呢？”他垂眸笑着，桃花眼盈盈，拉着她到谢玉山的面前，“快叫哥哥。”

今日她……重新又成了他的妹妹了。

他是否知道呢？

他究竟是想要一个妹妹，还是想要一个妻子？抑或是二者兼有？

她固然欣喜，他竟在数月之前，已筹谋到了今日，在初初见面不久的时候，已先给她安排上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的身份，坐等今日揭晓。

却也恍然。

她自然晓得，什么姜家走失的女儿，都是他编造的假身份，数月之前，她切切实实还只是兆州府沽鹤村一个教书先生家的养女，与世家权贵没有半点干系。

可他竟能为着她这张脸，就——就大费周章地仔细筹谋么？他是这样爱她么？

——若是这样，那个萦绕她已久的问题，再度浮上了心头。

他宁可对一个替身都掏心掏肺尽心竭力，三年前，又到底为什么那样冷漠地对她……？

还是说，他其实对她并无什么感情，而是真真切切，爱上现在这个自己了？

她脑子里一时嗡嗡作响，姜珣让她叫哥哥，她张了张嘴，泪眼朦胧望了他半晌，仿佛也望见谢玉山那双漆黑的长眼睛里的期待。

可最后她垂下眼帘，讷讷叫他：“表哥。”

他的神情，几乎也是显而易见地一僵。

姜珣看出他们两人神色的微微异常，立即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谢玉山静了一静，不知所想，抽出一方绢帕递向她。

瑶华接了绢帕，心思万端。

直到她坐上了出宫的马车，尚且恍惚不已。

身侧是姜夫人，自然，是她现在的娘亲。

姜夫人模样温婉，大约平日操劳，略添了白发，脸上也有些细纹，不似晴夫人保养得好。

姜夫人给她抚了抚后背，轻轻问她道：“阿璎，是有什么心事？跟娘说说？”

瑶华一呆。

这个字眼，未免太陌生太陌生，以至于两世人生，二十多年光阴，她都不曾……不曾叫谁“娘亲”。

开口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的尴尬：“……娘亲。我，……”

姜夫人笑了笑，瑶华侧过头望着她，她搂紧她肩膀：“好孩子，受苦了。以后就好了。”

瑶华泪盈盈的，垂着眼睛，抽泣一声，低低说：“娘亲。我，我也有娘亲了。”

姜夫人的手搂得更紧了些，瑶华依偎在她怀里，像一只躲在母猫怀里的小奶猫。

裴信之有言在先，无论如何，金口玉言不可朝令夕改，今日在紫薇殿中，大家都在，他不得不放她出宫了。

赐婚的圣旨约莫过些时日发下，现在她已是自由之身。

不过谢玉山被他留在宫中，大抵有事要议，他们先行出宫了。

姜珣因护驾之功，此前，赏赐了一座宅院，就在上京城安乐坊，他们便是准备回那里去。

到了地方，马车缓缓停下，瑶华掀开了车帘，正要跳下去，面前伸来姜珣的手，他笑意温柔：“阿璎，小心点。”

瑶华又怔了怔。

她尚未适应这个崭新的名字，崭新的身份，还有——表哥变成了“亲哥哥”。

她已不是谢瑶华，也不是孟玉楼了。她现在，是姜家的千金小姐，姜璎。

姜珣见她发愣，直接牵住她的手，扶她下来，笑说：“阿璎，怎么走神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抬起眼看向这座宅子，上题“姜府”两字，她道：“这儿就是……”

姜珣说：“这就是咱们家了。”

瑶华心头又一个恍然。

二十余年，恍然似一场梦。

——

作者有话说：

瑶宝：抽中新皮肤，欧耶

相爷：高兴的时候是哥，不高兴就是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