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倾颓（五）

永熙六年初春，洛阳尚且寒冷。出征西北大捷以后，他升迁到洛阳，总领一方军政。

本也能调回上京，任京官，但……

但她不愿见他；他也无法忍受，无法想象，她在另一个男人怀抱中是怎样的情景。

洛阳去京千里迢迢，他以为，只要离得远，便可淡忘；只要不相见，便不会痛苦。

如此，一个人在洛阳，淡淡过着日子，每日忙于公务，鸡鸣而起，三更才睡，因为忙碌，才能使他，暂时忘记她。

直到那个夜里，洛阳城下起瓢泼大雨，惊雷滚滚，他正坐在案前批阅公文，阿苍在旁边打着瞌睡，对这雷雨，毫无意识。

电闪雷鸣，一道劈裂苍穹的闪电划过，风急雨骤，将屋中烛火吹得一个明灭。

雷声轰隆，他心口骤然剧痛，痛到不得不撑住桌案。

为什么会这样痛，他剧烈喘息着，抬眼望向门外沉沉晦夜，雨横风狂，闪电一瞬的光中，草木横斜伏倒，万物惨淡。

阿苍清醒过来，慌忙扶着他，低声问：“公子？怎么了？”

他捂着心口，微微笑了笑，想说没事，不想心口再次剧痛，痛得跌坐在地，打翻了桌案上笔墨砚台，墨汁横流，他心头浮现出一个极不可能的可能——

是不是阿瑶出事了？

她……远在上京城，裴信之巡行陇西，也并没有带上她。在禁宫中，怎么会出事呢？……

可不等他细想，天上又一个惊雷炸开，哗啦一声，暴雨倾盆，他心脏剧烈抽痛着，喉咙腥咸，哇地呕出一口血。

阿苍的脸色骤变，扶着他惊惶叫道：“公子！我叫大夫来！”

他直觉不好，撑着起身，却拧着眉头，沉声说：“……我要带人去陇西。”

阿苍惊得睁大了眼，他重复了一遍：“现在就去。”

他冒着瓢泼大雨，穿戴蓑衣，抓起长剑，跨上千里马，点了一千人马，连夜赶往陇西。

山道晦暗，又逢大雨，泥泞难行。可只要稍微缓慢些，心口就会剧痛，仿佛他若稍迟一些……稍迟一些，就会……

上天要他冥冥之中感应到她的困境，所以在陇西界附近，他看到了谢家的死士留下的独有的印记。

——他没有预感错。

他们有独特的印记，用来向同伴指路。

瑶华的确到了陇西，那么她……她现在何处？

现在……有没有遇到危险？

人困马乏，却丝毫不能停歇。

偌大陇西，若想寻她并不容易，好在循着印记，一路深入，一路来到了陇西临池府。

也是那一路，他才知，陇西四周封锁了消息，皇帝巡行，遭遇了哗变，恐怕……命在旦夕。

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几乎瞬间就知道是谁主谋。

是前朝皇室联合陇西世家的密谋。

但那一刻，他本应立即率兵救驾，脑海中却不由自主闪过一个念头：若裴信之死了，瑶华就还是他的……若他死了，瑶华不会再爱着一个死人……若他死了，往后余生里，瑶华会渐渐忘了裴信之的，会像以前一样……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却也转瞬想到，瑶华她带人来陇西，必定是来营救裴信之，若他死了，她一定也陷在危险中。换言之，此时此刻，他们命系一端。

这个认知，叫他蓦然间心头一刺。

绿野平旷，四下是浩荡雨声，初春时节，草色新绿，这片旷野可观察到有马蹄踏过的凌乱痕迹，想来叛军也已追过去，事不宜迟，他攥紧了拳，领兵追击。

他们一路追到了不知名的山谷。

春夜寒冷，骤雨急促，那一夜，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

作者有话说：

小北：对不起，我又双叒叕忘了更了QAQ

哥：十指连心，心灵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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