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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位处秦岭淮河以南,是故乃是大梁之南,冬日里却是冷得紧,今儿还下了细雪,满府飞雪飘絮,陆琢从正堂里出来时,瞧见屋外排排檐牙紧咬银霜。
陆家家大业大,府邸院落也别致雍容,陆家背靠一方天然湖泊洞心湖,依山枕水建了座静心亭,这样冷的天气,这会那儿也结了冰,这还仅是陆家泼天富贵的冰山一角。
他出来得急,身上衣物单薄,贴身小厮急匆匆找了厚衣来。陆琢从烧了地龙的正堂里出来时便披了一身银白滚狐毛大氅,其上暗走麒麟银纹,针脚绵密,狐毛雪白无杂,端的是一派清贵公子模样。
陆琢往后一瞧,陆玴穿一身厚衣抱汤婆子,游山阿却还是那件朱红留仙裙,这裙子轻盈飘逸,合该是夏裙,是不大抗冷的。
陆琢难得好心,“表妹先去换一身衣服罢。”他笑盈盈地,“这身裙子制工倒挺好,十二破蝶戏留仙裙,前些年京城里也爱穿这个,三妹妹也有几件。只是有些过时候了,如今都堆了箱子底,不如让府中绣娘替你做些样式轻俏的新裙。”
陆玴:“……”
一不留神这家伙就拎着小表妹开涮了。
开涮也就罢了,这招式路数还这么低级……
说出去都丢脸。
游山阿颦眉。
一从正堂陆老夫人眼皮底下离开,她就好似变了个人、撕了原先那副笑意融融的面具,不大爱笑了。这时陆琢才瞧见她腰间佩一柄入鞘剑,寻常姑娘家只佩香囊之流,哪里佩得这种东西。
只听小姑娘道:
“好啊,多谢表哥。”
游山阿强撑从容。这几日她先是从昆仑墟千里迢迢赶去幽州做了一番掩饰,又马不停蹄来了金陵,此番前来金陵已是累极了,实在不想和陆琢玩这些心机往来。
烦他不依不饶,又随口道了句:
“恭敬不如从命。”
陆琢:……没骨气!
说起陆琢这人难捉摸,你若不按着他的意思来,他必然要掀桌闹个痛快,但你若是服帖从了他的意,他更不痛快。
他自小聪明不在正途上,但哪知道这个小表妹可不是如他所想那般从幽州出来的温软姑娘,甚至十三岁前从未踏足幽州一步,无怪卫鸾伏从不提起。
先前陆二爷不曾说尽道明的,陆玴如今便大致明白了。她是以昆仑墟和不夜天的水土生养出来的千金玉,自幼看遍无双风流,而能将这两个势不两立的势力相连起来的,无非就是崔华畴和段玉蛾十三年前那千古一拜。
“昆仑来的那位”,除了那位还有谁呢?
十三年前,正值中原各宗与小菩萨旷古一战最激烈时,秋风冷杀百花放,乌金暗坠、血流遍地,那是日后江湖青史必将留名垂青的冠世一战。群山巍峨,火烧江野,天边将将放出第一道光,如剑如刀劈开山岳沟壑,大江东流去,带去少年壮志英魂归故里。
崔华畴将临产前还在杀敌的段玉蛾托付给万杏林的弟子,终于在天光大破时,段玉蛾从无数尸身白骨中捧出一个身上犹带胎血的婴儿,被斩敌归来的崔华畴接了过去。
这出生之时惊世骇俗的孩子自出生后摸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冰冷血腥的铁器,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天下第一剑,不败春。
此去天地相迎仙人樽,千斗雨露,赠我不败春。
第二件摸到的东西,则是天下第一剑客此生不见第二回的泪。
那时陆玴尚且年幼无知,伏在父亲膝上听故事,满是天真快乐,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这第二欢喜的事了。
然后呢,然后呢?他催促父亲讲下去,小脚丫子还不经意踹了一下旁侧睡得正香的陆琢,父亲笑了笑,为云奴捏了捏被角,将他的小明郎抱在怀里,细细讲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