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阿爹教他骑，他每每装病逃避，后来每一次称病，阿爹就让人他苦药，得他再也不敢说谎。

谢景熙这才发现，青石的地上不知何时被洒了火油，只需一引燃，火势便排山倒海而起。

他像往常每一次那样挣扎，可惜也如同往常每一次那样，无济于事。

谢景熙被他这么大惊小怪地一吓，混沌的脑也醒了大半。撑臂起之时，才发现自己的榻边还趴着个睡惺忪的人。

火焰之后，是一个模糊却熟悉的廓，谢景熙怔忡，看见一只手穿过火焰，抓住了他……

他看见自己的冰池化作火场，噬人的兽大张血，伸长长的火，裹覆着他，要将他拖无底的渊，周围的世界被撕裂，一帧帧地化作齑粉……

屋里只剩下谢景熙和沈朝颜。

然而在他一记风之后，裴真便老老实实地站到了沈朝颜后。

也是那一年，他逃课翻墙摔断了。福伯在后院偷偷为他开了扇门。他也是很久之后才知，其实那扇门，阿爹一直都是知的。

“大人？大、大大人……”

雪越下越大，丢棉扯絮的。

顷刻间，火焰熯天炽地。

他叹气，挣扎着行至案边，给自己斟了杯。

“李署令！李、李李李署令！”沈朝颜同方才的裴真一样，起就往外冲，留下榻上一脸错愕的谢景熙。

从那时起他就想，不过是读书练武，他今后一定不让阿爹失望。

他记起阿娘说过，他一周岁那年抓周，不抓剑、不抓笔，抓了一个金元宝，气得他阿爹说他从小就是个纨绔作派。

人群里行一个着金甲的男，笑着站到阿娘面前。然而下一刻，随着一瞬极轻极小的响动，一线星火从她手中飘落。

谢景熙恍惚，那个无数次令他彻夜难眠的梦境又现了。

终于，谢景熙放下手中茶盏，淡漠地问沈朝颜到，“你怎么在这儿？”

思及两人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因为霍起闹得不而散。当下一旦独，周遭就显得格外安静，连夜风和烛火都透着尴尬。

李署令为谢景熙把了脉，叮嘱他虽然外伤不重，但烟伤到了肺，故而这接下来的半个月，他都应尽量避免劳累和情绪激动。言讫，李署令开了几剂调养肺的药，跟着裴真走了。

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谢景熙掀看她，中满是不信。

火焰摇晃着，动着跃上树梢枝、廊屋檐，毫不留情地毁灭一切。漆黑的夜被映亮，泛茜红的颜，空气扭曲着撕碎前的人和。而过往那些关于家人的记忆，却一变得清晰。

须臾，李署令被裴真和沈朝颜一左一右地从门外架了来。裴真看见谢景熙自己起了，“嗷呜”一嗓冲过去，要把谢景熙摁回榻上。

心里忽地生一怪异的觉，谢景熙不愿去思。而此刻，那人也从榻上缓缓地爬了起来。

沈朝颜一愣，登时就气不打一来。

所以，方才他昏迷的时候，她都在这里，像这样守着他么？

持剑，教她把尖的那端刺向敌人，保护自己。

裴真激动得语无次，手里的铜盆摔了，发一串惊响。而他连盆都顾不得捡，扭就往外冲。

而如今她也正如阿爹曾经教她的那样，不怯懦、不后退。

还有四岁开蒙那年，因为背一本《三字经》他气跑了六个师傅。

“别怕。”一个温柔却定的声音传来。

四目相对，周围安静了一瞬。

她抱臂行至谢景熙面前，侧往茶案上一坐，“我怎么在这儿？我今晚要是不在这儿，你早去阎王殿报了！”

“嗬！！！——”

“……郡主？”谢景熙伸手往她前晃了晃，换来她一声恍然的惊叫。

梦境破碎，谢景熙惊醒，看见前惨白的帐。

只是过往的那么多“今后”，如今都只能随着这把火，烧成了遗憾。而他也只能藏在冬夜的冰池里，看着阿娘的肤和骨骼，一在大火之中化为风雪。

她不能让自己成为敌军威胁阿爹的肋，也不能让阿爹的旧，为了夺回她的尸而妥协。所以，她甚至连尸首都不能留下。

这一场屠城，镇北王妃必须死。

沈朝颜真是被他给气笑了。她懒得解释，只气哼哼地数落，“我说你平时不是聪明谨慎的，心百八千个，比筛还多，怎么偏偏这次就着了人家的了？”

他看见阿娘挥剑斩下一个又一个敌人的颅，疲力竭地半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