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日，皇帝与太后的鸾驾了城,沿铜驼街往南行了不过数里,便抵达了永宁寺。这一天一扫往日霾,是难得的晴和日,皇帝下了御辇，被永宁寺恢弘的飞檐上积雪折的锐光刺得眯起来。

太后携着一众妃嫔、公主们也都到了，翠幕珠帏间，人们的倩影轻盈地四走动——里佳节庆典时,也不见得她们这样积极。皇帝冷哼一声，被请到法堂上落座，朝臣们也鱼贯而，品级寻蒲团坐了，住持来问：“陛下要先传一来面圣吗？”

“你又知什么？”檀涓忧心忡忡，没有心思再和一废话，转上，往檀府而去。

这话说中了皇帝的心事，他登时冷了脸，“天下太平养闲人，空谈误国，若不是南人整天只顾着烧香拜佛，南征这一战又怎么会胜得这么快？江南各州迟早还要用兵，这些人却整天躲在佛寺里好吃懒，搬，哼。”

“不必了。”皇帝接过清茶,淡淡地看着外宝盖珠幢、金碧辉煌的法坛——家人，是倚仗的什么，如此豪奢？他意味不明地讽笑一声,“我听听他讲的经。”

“大概吧，”薛纨装糊涂，“臣也不知。”

一摇，“我听说陛下心豁达，志存远，还不至于要迁怒叔父。”

是因为洛群狼环伺——南人现在都战战兢兢，各自为政，这样一盘散沙，彼此孤立无援，能有什么用？我不南曲，恐怕他们连自己姓什么，生于何地都忘了。”

薛纨安静地听着皇帝的抱怨。

第46章、双飞西园草（六）

皇帝将梁庆之的奏疏丢在案，靠在龙椅上沉半晌，却笑摇了摇，“梁庆之这么一说，我是有些犹豫了，但又拉不下这个面对檀涓言——这朝中大概是有许多人不想让檀涓这个豫州刺史，唔，因为他是南人的缘故吗？”

皇帝负手在案后踱了几步，问内侍：“太后初十是不是要去永宁寺听一讲经？”内侍称是，皇帝来了兴致：“我也去听一听，看看他如何妖言惑众——请寿公一起去。”

檀涓气滞，指着他：“你，”他“嗨呀”一声，懊恼地甩着袖，“今天这事传陛下耳中，要惹祸事的！”

内侍看着皇帝的，躬：“是。”

果然没过几日，梁庆之上奏疏弹劾檀涓等人，称其夜间密会，偶闻南曲，檀涓、谢羡等人伤心落泪，言语中颇有思念故国、怀元氏王朝之意。皇帝听了之后，怫然不悦，召了薛纨来，“梁庆之的奏疏上称，你也在场，果然是他说的那样？”

“臣是在场，”薛纨思索了一下，品味着皇帝的表情，“陛下还打算派檀涓豫州刺史吗？”

薛纨笑：“自那天后，倒是有不少南北名士去永宁寺拜会他……让臣想起了当初玄素和尚在建康，被人奉若神明的盛况。南朝的清谈之风又有北渐的兆，臣记得幼时洛似乎没有这么多的佛寺。”

铜磐清响，法堂上接耳的人们静默下来,见一名锦斓袈裟僧人步上法坛，时值晌午,雪晴云淡,红的日光照得屋、枝仿佛银波翻涌，他的宽大衣袖也微微拂动起来，狭长凤眸不经意往法堂内一瞥,又垂了下去。

皇帝冷笑：“不过，这个一和尚居心叵测，我倒是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