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年缺觉的他，又挑起了别的话，像学堂里的学生、禅院里的沙弥一样，拿自己之前在那砍柴老儿那边听来的请教他，让他一句句讲给他听。

依旧是良久的沉默。

待在和尚的边，他似乎总能睡得很安稳，没有了江湖上一切的刀光剑影，褪去了腥风血雨砥砺来的凶煞戾气，显一雨后晴日般的平和宁静。

与陆飞仙，他忽然问顾昭：当年陆飞仙只剩下一年左右的时间，却偏遇到了武圣，她当时是怎么想的？

去过了颖都城的灯会，游过了太虚湖的碧，看过了云山的日，甚至还兴起带善哉去了一趟八阵图。

世间还有什么事比这一件更让人兴呢？

久到沈独以为他真生气要不搭理他了，才听到那一声低沉的、沙哑的：“好。”

僧人转过眸来，也瞧见了那蚂蚁。

他只想和尚陪在他边，一直到他死。

死亡其实并不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令人恐惧的只是临到要死了不仅两手空空，心也空空，活了跟没活一样。

“和尚，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不必

人之将死，自私了一辈，再自私一把又何妨？

草地上一只蚂蚁爬了过来，正好顺着那石的纹路爬到了沈独的指尖上，他于是停下来，看着那蚂蚁，却忽然问他。

百奇毒不过是到咙的一把刀罢了，便是暂时将这刀移开了，六合神诀也是悬在他脖颈上的一柄利剑，要不了多久就会落下。

只是才听了没几句，便又睡着了。

救得了一时，救不得一世。

他是妖十年憋久了，日常理的都是血腥杀伐的事情，看似刺激，实则枯燥。如今看着就没几天好活了，自然懒得再去这些，只有意地不去询问江湖上的消息，想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没了他妖不会死，武林也不会倒。

我属意之人也属意于我。

他本是该死也必死的人。

他都知业塔里有一枚真佛舍利，能解万毒，善哉又怎会不知？可他不想他去。

天光照着他手背，蜿蜒的血脉络里有怪异的紫。

“……”

只是他这话之后，善哉久久没有说话，沈独也看不见他表情，只当他是生了气，但也不去劝，只是仗着他喜自己，执拗地问：“问你呢，好不好？”

沈独注视着那隐约的紫有一会儿，才：“不要回禅院，也不要去拿舍利。我死之前，你都不要走，陪着我，好不好？”

到下这境地上，他依旧不知当年遇到武圣的陆飞仙是什么想法，但于他这个已经在江湖上搅动遍了风云、见过世间一切生死别离之人而言，竟只有一片的坦然。

沈独待不住，偏想要去看去玩。

于是沈独终于兴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并没只待在这木屋里。

他看着沈独的指尖，没有动作，只回问他：“什么事？”

所以只尽情地玩。

顾昭凭这一句猜他要死了，却没回答这问题。

小蚂蚁爬过了沈独无名指那透明的指甲盖，绕着他的手指爬了一圈，才找见正确的旧路，又从他掌下爬远了。

五风已经位于东南西北的界，可算是地中原地带了，往西往北是山，往东往南是平原与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