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无所谓是骗了他，还是变了心。程敬桥本来就没对这段情抱过希望——他从不奢求那孩能真他，若是真，也从不奢求很久。自己从年纪到家室，没有一能得上梁易文，他周又全是外官家的千金那样的妙龄少女,现下即便自己心里有些委屈，也不明白为何梁易文孤立了他，更不明白曾经许给他慕难全然是假，程敬桥都无力、也不想再去挣扎了。

太透着雾气，清早天还是冷些，程敬桥穿了一件厚的外，扣扣的手指却在颤抖，对着立镜看了自己一会儿，越发觉得自己垂垂老矣，三百来天罢了，朝夕人自白。正此时梁易武却来了，立在门看他，说接程敬桥一同去车站。

他是断然见不得的人会死，所以当梁易文对着他说自己要去什么“战地”记者的时候，他埋在方小芙坟冢里二十年的那恐惧和不舍便挖破了手指，爬来揪了他的心脏。这手也在拥抱住梁易文的时候附着，几近要去求他别走。

车站人攒动，已经来了好多学生在等，这一趟回来的不单是梁易文一个人，还有三十多个负伤的维和兵，所以来接人的断然也不只有梁家一家，车站已被围得不通，手里举着名字的人早占领了最，程敬桥跟在梁易武后，破开拥挤的人群，终是站到了梁家人边，其他几个教授早早已经到了，看到程敬桥，笑，“以为你不来了。”

程敬桥上了车，看窗外景飞速后退，心里不免酸涩，满腹话语，又无话可讲。这情他已多年不曾有，只记得二十岁的时候他去港大，港行方家的小不学无术，要她家父“买”了一个学的名额来读书，那时候程敬桥只觉得大小满是小脾气，又要他抄书抄信，又要他私人讲课，后来才知方小是为了他才来港大受这读书的苦罪的。可红颜多薄命，他那一簇给予初恋的倾慕，都一齐埋在方小二十三岁的坟冢下了。

“怎么能不来！”梁父拉住程敬桥，“易文最喜你，你不来接他，他可要哭鼻了。”

见着面的时候，自己似乎还未陷得这样，不见的时候，却被思念和抛弃徒增了恋和困苦。程敬桥不满自己是这样一个胡思想的，平白无故地幻念着那人在战地里受的苦，又平白无故地多心疼人家几分。先前还怪罪自己，觉得梁易文这任的逃八成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可到来这一年音讯全无，似乎这人却又全然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程敬桥再回看梁易武，那孩神情淡然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梁家怕他不来，

当是公事，不用排在他的家人之间，装什么熟络了。一年说是不长，可若提心吊胆地思念着一个人，那度日都如同度年。犹在念想里的梁易文，似乎并不念着他？程敬桥几次半夜忽发恶梦，梦到梁易文在战场上被炮弹轰得首异，淌着冷汗惊醒，漆黑的夜里全是他惊慌错的呼。

也罢，也罢。程敬桥不年轻了，心底的情早已不愿再拿来给人看，更不会去讨要。他是可以无无求地落座在无人的角落，把喜和苦涩都自己吞下去的人。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梁易文愿意让他吊着心肝，愿意要他悬着，担心他，愿意一个字也不跟他说，他是否思念他，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