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炳荣但觉多说无益，阖了憩着，脑里竟似迫不及待地观了一晌走灯，将他彼年仕之貌回顾前。那时朗朗少年，至此华发丛生，数十年殚竭虑只为不负为官一场，到如今怎能为谁一句悔或不悔，值或不值。

唯有他死而元将活，才有人可护太将来临朝之稳，亦可替亲求个无虞终老。人孰无私心，大义如他，又何尝愿见家人尽丧。

李如茵落下泪，小女经她一吓丢了手中糕饼，瘪嘴往娘亲怀里埋去。李如茵将她拥着，虽不知方才短短片刻间，那送的人与何炳荣了何话，但事至此时也懂得认命之理，咙哽了半晌应：“夫君切莫自责，何家有此下场，当怪妾……当年太六岁生辰，若非妾，又岂会有今朝之事。”

平怀瑱手指了又松，脑中混沌不堪，事到如今仍不愿放手作罢，睁睁看着何家倾覆。而至于何瑾弈，不论如何，一如何炳荣所愿，他是断然要救的。哪怕再是无计可施，他也不可不拼尽力气与宏宣帝相谏，最不济阻刑场、夺铡刀，赌上太之位又何妨。

“太！何小爷……遭、遭……”

为今一计，得保国泰民安且不失何瑾弈，何炳荣已别无所求。

这一夜蒋常回来却是魂不守舍，手中连那盒都不曾带回，跌撞着扑殿里。

幼女懵懵懂懂地捧着梨香糕咬上两了笑，这地方虽森恐怖，但爹娘亲眷尽在旁，于她倒无甚可怕。何炳荣上前轻抚她稚后脑，尚是垂髫小儿，稀松黄发似锦，只可惜无缘待她墨发如瀑。

盒里佳肴丰盛，太有心照顾，安了心思。何炳荣念其中，想他何家即将赴死，人间最后一些时日能吃得顿顿好菜，黄泉路上断不会落成乞饿鬼，可一路好走。

烟无数。

平怀瑱了心魂。

为保家中老小于象偷生，宁以家国安宁为险，何炳荣自问不到。

不知这一个冤字，究竟还要在皇城书上多少年……

他最后心愿已被蒋常带回旭安殿里，云雾散去，幽月有缺，孤悬天际，月辉过牢窗地，他与旭安殿中那位共望同一月，心境似也非似，竞相无眠。

何瑾弈遭刑问审上刑，蒋常只望见那白衣染血，鞭痕，目惊心。

第三十五章

天牢之底总是不分四季瘆如冬，寒意带自周各侵袭而来，裹得人一冷，困得久了仿似无时无刻不被

佳肴仍旧日日送往牢狱，蒋常不再带话往来，只将何瑾弈模样瞧上几，回过去告知平怀瑱，每每予他一剂心安。

何炳荣低声惭愧：“何家今日皆为我所害，一朝仕，不由己，此生所欠，来世偿还。”

终究只余一腔苦叹，一声笑。

家人尽皆怔忪，将他此话一听，顿有几人掩面恸哭，两日以来心中所怀生念，在此一霎灰飞烟灭，再无侥幸可言。

日复一日，一旬将至。

悲的是他有心要救，被救之人却一心求死；惨的是即便能救，又该如何不祸连旁人。

“世事难料，如何怪得夫人。”何炳荣手掌覆上她肩，“我何家人，生而为忠，死亦不可为。”

牢里负冤之人已独自落定决意，而今无力回天，他要将罪过一己担下，还元氏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