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怀瑱霎时站起来，撩袍跪：“父皇，儿臣请往灵光寺实有私心。昨夜观音大士屈尊梦，告诫儿臣谨亲、尊孝，更言‘孝，德之始也’，警醒儿臣当先为父母之，后为天下太……儿臣一梦醒来心中难平，思及父皇终日案牍劳神，又思及母后长年欠安，若不躬祈福，怕是夜夜不能安睡，故请父皇恩准儿臣撤宴、佛寺。儿臣不敢隐瞒私心，一时狭隘，不能不以孝为重，以国运次之，但愿年年生辰之夜于灵光寺中沐月祈福，求父母康泰、盛世长在！”

“你说呢？朕的儿里，属你最不讲理，却也属你最讲理。”宏宣帝失笑摇，话到此微微一怔，似有片刻走神，面上愉沉敛几分，低声不知说与谁听，“你这，像你生母。”

然心中冥石，堵得闷肺滞，本一刻也未化解。

平怀瑱顺眉一笑：“确是瞒不过父皇的。”

“儿臣竟这般无理过？”

平怀瑱垂眸应是，领旨谢恩，一颗一颗仔细

宏宣帝御驾正临旭安殿与之对弈两局，手中黑挲许久，落到棋盘上磕一声几不可闻的脆响。

“从前对弈是朕哄你，如今唤你哄起朕来了。”此局胜负已明，宏宣帝索不再走了，抬与他追溯过往，“朕记得你幼年时候格外不讲理，见着快输了，非得让朕悔棋重走，悔一步不行，还得悔三步。”

自一举招安之后，近来中大事，当属太生辰为最。

宏宣帝自比他所虑重，寺祈福比之福报，更重要是前名，倒不妨让天下人看看当朝太不靡不奢的一腔气节与行微言的满贤德。

平怀瑱险些在那一瞬挂不住寻常神态。

他知工、二早已联袂，李影横手下以陈知鹤为首，站死了护储一党，与他争锋相对；薛庸里则有柯远常与陈知鹤频传风声互通利好，尤是那个赵珂，分明仅仅是个员外郎而已，也仗着皇戚份声势不输，教他好生恼火。

平怀瑱不急追问究竟，如意坐回位上，亲看着宏宣帝替他走了一步白棋，霎教满盘黑落了下风，随即，有裹着笑意之言耳来：“你就是太将孝放在心上，才故意放着好路不走，偏往旁落。”

平怀瑱年及双十，正逢冠礼，各司早自旧年末便百密无疏地筹备了起来，不想至生辰前夕，太竟向宏宣帝辞了宴，愿在祭礼之后即刻启程，亲往京北郊外灵光佛寺斋戒沐浴，对月诵经，以保千秋大业，国泰民安。

宏宣帝探手到对面的棋盒中摸一颗白来，把玩着浅淡笑容，尚未予他答复，只抬手唤他起。

二月即逝，三月初来。

一席话拳拳落地，满室寂静，顿令四下人皆屏气凝神地候着，似连殿外莺鸣都止了声。

好在下一刻宏宣帝便应了他最初的话：“你便去罢，为孝也好为国也罢，为储君该有德义萦，舍了一宴又算得什么……朕允了。”

“客气”，与这两位顺着石阶步步往下行，如同前些日里暗藏的讽刺、争抢尽都不曾有过，更不提什么鸿鹄、醉枝，在这一时只作六共事，彼此以礼相待。

这两位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刘尹又何尝不是？

风得叶翻了个卷。

此借人之事定还内有玄机，他非得好好想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