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书信时不愿为人所扰，殿外廊里的人早便散得净净，原该仅有一个蒋常候于其外，却不晓何时未作请示也不见了踪影。

幼时没有记忆，仿佛与李清珏相不过数面，可李瑞宁着实喜这个满温柔看着他的人。他记得李清珏说从前曾抱过尚不会走路的自己，哄他睡过觉，替他洗过澡，可惜他自己确乎是半儿印象也没有了。

平怀瑱倍意外，愣了小片刻才回过神来答复：“你叔爹自然疼你。”

平怀瑱这才问他：“你方才去了何？”

李瑞宁有些委屈，想起月前临别那日，李清珏同他说来年再回，他如何都不肯依，搂着李清珏的脖惨兮兮地哭红了鼻尖。

但从今往后，他不会忘的。

廊里有足音匆忙赶回来，迈过门槛时险些跌了一跤，急急至跟前应他的声：“太，才在。”

一年又一年，他等着叔爹回来看他，再不会忘了李清珏。

“宁儿不知叔爹有多疼你，”平怀瑱抱着他耐拍哄，心间亦是止不住地酸疼，压着重重离别苦，和声细语地同他说些不知他小小年纪可能听懂的话，“你承着你叔爹的生念，他见你活泼不知有多欣。宁儿只开开心心的，叔爹虽不在你旁，却定是日日夜夜地念着你想着你，你若不快活，又教他如何快活。”

这回殿外有了动静。

小瑞宁确是不懂，只听着句句“疼你”“念你”，稍稍被哄住了伤伤心心的小情绪。

听了句笑谈，也捧起茶盏垂首了又。

“回太，才听戏去了。”蒋常抬一笑，似听了什么趣极之事，压低了嗓音回话，许是乐得不行，一不当心在太跟前遣词

小瑞宁委屈地瘪了瘪嘴，手中笔杆不再动，失落问：“琅叔，叔爹是不是不疼我……”

平怀瑱松了眉，将信递他，蒋常知是何，习以为常般妥帖地藏襟内，等着夜送去。

可李清珏仍旧走了。

小孩儿嘟着嘴同他学画，脑里满满记挂着的却只有不见踪影的叔爹。这个从爹娘里、琅叔里听了两三年的名儿，好容易现在他面前，可没能陪上他多久就又不知去向。

纸上墨痕渐，平怀瑱仔细叠信封，抬向外殿唤声“蒋常”，半晌无人应答。

当日回，平怀瑱又往境南去了书信，犹豫再三，将李瑞宁哭鼻一事也述给李清珏听。虽知晓会令他心疼不已，但想着亦会为之添上几许酸甜喜悦，喜着这骨血亲侄是如何地记着他，便是值得。

平怀瑱蹙眉不展，将他手中细细毫笔拿走搁下，搂着小孩儿转过来。小瑞宁又瘪了一下嘴，这下再忍不住了，声趴在他前一抖一抖地哭了起来。

自与李清珏再相离别后，他如故每旬京一次，来此看望小瑞宁。

一窝儿茶叶随波轻旋。

今日是冠礼后来得第四回，亦是小瑞宁第四次问他叔爹又去了哪里。

平怀瑱敛眉绕书桌，信执手中，亲往外寻去，至帘边再唤一声“蒋常”。

“琅叔，叔爹给买可多糖籽儿，叔爹疼我……”

去时角泛红，却未回首。

京郊李家，平怀瑱正搁下手中清茶。

“但他又走了……”那绵绵的小嗓忽便颤了起来，豆大的珠顺着下滴落到宣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