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圣言语不多，听到这里，才说：“自认心有私念，却能始终行善。陈平安，你知这是什么吗？”

陈平安走下渡船，相较于去年离去时的装束，差别不大，不过是将剑仙换成了竹箱背着，依旧是一袭青衫，斗笠行山杖。

陈平安直奔老槐街，街比那渡更加闹，熙熙攘攘，见着了那间悬挂蚍蜉匾额的小铺，陈平安会心一笑，匾额两个榜书大字，真是写得不错，他摘下斗笠，跨过门槛，铺暂时没有客人，

“也怕自己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便取了个陈好人的化名，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是提醒自己。来此历练，不可以真正行事无忌，随波逐。”

李希圣这么说，陈平安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陈平安摇。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陈平安站起，说：“李先生应该伤心，但是好像不用那么伤心。”

圃的闹，都在天里。

李希圣说：“我是真心话，你是话，下立判。”

陈平安说：“下棋一事，我确实没有什么天赋。”

原本理应如此。

陈平安下棋慢，到了收官阶段，每次落后，才会说上一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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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摇：“我们落魄山，行走江湖，额人人刻诚字！”

宝瓶洲骊珠天，李宝舟。

李希圣说：“世人都在世里边下着自己的棋局，万事万人都如手中棋的聪明人，很多，不缺你陈平安一个。”

李希圣笑着举手抱拳，“幸会幸会。”

这也就又解释了为何那座山当中的陈家祖坟，为何会生长一棵寓意圣贤世的楷树。

随后李希圣建议两人下棋。

陈平安跟着笑了起来。

“没来北俱芦洲的时候，其实怕的，听说这边剑修多，山上山下，都行事无忌，我便想着来这边跟着宽心，才知原来只要心坎不过，任人御风逍遥远游，双脚都在泥泞中。”

当时李希圣不理解，只是将一份好奇埋心底，一开始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情，只是隐隐约约，有些不安。

到窗那边，眺望远方。

应该是想到了落魄山那座竹楼。

“大概是内心，一直偷偷想着，如果能够当个真正的好人，就好了。”

李希圣轻声叹：“许多事情，我依旧想不明白，就好像人生路上，山迷障，关隘重重，只有修为了些，才可以跨过一个。”

北俱芦洲仙街，陈希圣。

因为这位李先生，本该姓陈。

其实不用去见了。

李希圣心中叹息。

自古诗词语句，好像桃李从来相邻。

陈平安：“因为我下棋没有格局，舍不得一时一地。”

当时李希圣还是一位少年，刚好就站在不远的抄手游廊拐角，看到了那一幕，听到了那些言语。

李希圣笑：“当真如此吗？”

陈平安摇摇，并不这么觉得。

陈平安笑：“李先生此语甚是安人心。”

李家每逢节，便有一个不成文的家族习俗，他们兄妹三人的娘亲，会让府上婢女下人们说些带“李”字的成语、诗句，例如那寓意好的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动人的桃之夭夭，很讨喜的正冠李下，甚至哪怕有个孩不小心说了那句不算褒义的“凡桃俗李”，他们娘亲也没有生气，依旧给了一份压岁钱，唯独当她听到那“投桃报李”的时候，笑意便少了许多，随后听到“桃代李僵”那个说法后，在任何下人那边都从来和蔼可亲的妇人，破天荒难掩怒容。

李希圣也未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棋局，“不过臭棋篓，是真的臭棋篓。”

陈平安却突然笑容牵起来。

李希圣突然笑：“我没事。”

李希圣转过，轻声：“街对面住这一姓陈的人家，有个比李宝箴稍大几岁的儒家门生，名为陈宝舟，你若是见到了他，就会明白，为何独独是我李希圣能够接替你的那份气运。”

当下已是秋时分，陈平安就又错过了一年的圃辞宴，符渡比起上次，冷清了许多。

李希圣笑了起来，神清澈且明亮，“此语甚是人心。”

李希圣捻起一颗棋，轻轻放在棋盘上，说：“这便是我们儒家圣贤心心念念的，慎其独也，克己复礼。”

当渡船由北往南，依次经过大篆王朝，金扉国，兰房国，也就到了圃的符渡。

两人随便下棋，随便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