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慨：“但是一定会很不轻松。”

先生北游，修心极好。

但是别忘了，有些时候，离别就只是离别。

崔东山无奈：“先生不仗义唉。”

沉默片刻，陈平安说：“我这个人死脑，喜钻角尖，总有一天，在落魄山那边，也会有些芥小事，变成我的天大难题，到时候，你给些建议。”

崔东山说：“先生这么讲，学生可就要不服气了，若是裴钱习武突飞猛，破境之快，如那小米粒吃饭，一碗接一碗，让同桌吃饭的人，目不暇接，难先生也要不自在？”

渡船骸骨滩地界，宋兰樵主动登门，携带重礼。

陈平安说：“当然应该答应下来，我这会儿也确实会上心，告诉自己一定要远离风波，成了山上修行人，山下事便是外事。只是你我清楚，一旦事到临，就难了。”

崔东山说：“不会。”

陈平安笑：“自找的打，鼻青脸也要咧嘴笑。”

陈平安问：“周米粒在落魄山待着还习惯吗？”

所有久别重逢的开怀，都将是未来离别之际的伤心。

崔东山轻声：“先生以后莫要如此涉险了。”

崔东山哈哈大笑。

崔东山说：“先生，可别忘了，学生当年，那叫一个意气风发，锋芒毕，学问之大，锥中，自己藏都藏不住，别人挡也挡不住。真不是我不打草稿，学大祭酒，唾手可得，若真要市侩些，中土文庙副教主也不是不能。”

只能先欠着了。

崔东山说：“每一句豪言壮语，每一个雄心壮志，只要为之践行，都不会轻松。”

陈平安转说：“我这么讲，可以理解吗？”

崔东山使劲，“理解且接受！”

崔东山幽怨：“那可是学生的伤心地。”

陈平安笑了笑，说：“别胡篡改德文章的本意，糟践圣贤的良苦用心。”

陈平安笑：“好。”

里安安静静躺着的碧绿石。

有些话，崔东山甚至不愿说。

崔东山好奇：“真要将小姑娘载落魄山祖师堂谱牒，成为类似一座山供奉的右护法？”

陈平安摇：“国师说这个，我信，至于你，可拉倒吧，船这儿风大，小心闪了。”

崔东山嘿嘿而笑，“话说回来，学生还真不用打草稿。”

还欠那边的某座火神庙一顿酒。

陈平安说：“那以后一定要去看看。”

陈平安：“当然不自在，师父的面往哪里放？讲理的时候，嗓门大了些，就要担心给弟反手一板栗，心里不慌？”

陈平安笑：“境界悬殊，学问悬殊，你这学生当然还好。”

陈平安也跟着趴在栏杆上，眺望远大日照耀下的金灿灿云海，问：“当了我的弟，不会不自在？”

他自己一份，圃谈陵一份。

是两份。

“我不排斥以后落魄山成为一座宗字山门，但是我绝对不会刻意为了聚拢势力，便舍弃那些路边的草，那些草，在落魄山上，以前不会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以后也不会。何况她们从来也不是路边的好风景，她们就是我人生的一分，能够照顾那些值得照顾的人，我尤其心安。”

崔东山：“很大。八洲版图相加，才能够与中土神洲媲。其余八洲，若是能够有一两人挤中土十人之列，就是能耐。例如南婆娑洲的醇儒陈淳安，北俱芦洲的龙虎山外姓大天师，火龙真人，皑皑洲的刘大财神。”

陈平安说：“当然。这不是儿戏。以前还有些犹豫，见识过了圃的山林立与暗涌动之后，我便心思定了。我就是要让外人觉得落魄山多奇怪，无法理解。我不是不清楚这么所需的代价，但是我可以争取在别找补回来，可以是我陈平安自己这位山主，多挣钱，勤勉修行，也可以是你这位学生，或者是朱敛，卢白象，我们这些存在，便是周米粒、陈如初她们存在的理由，也会是以后让某些落魄山新面孔，觉得‘如此这般，才不奇怪’的理由。”

他这份谢礼，其实也是恩师林嵯峨从祖师堂那边拣选来的一件法宝，是以圃特产仙木打造的竹黄龙纹经书盒，里边还装有四块玉册。

崔东山趴在栏杆上，双弯曲，两只在栏杆外边的袖，就像两条小小的雪白瀑布。

但这不妨碍那些还能再见的相逢，让人喜，让人饮酒，让人开心颜。

崔东山：“圣人有云，有事弟服其劳。”

崔东山转过，脸颊贴在栏杆上，笑眯起，“有酒，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谈陵那份赠礼，更是价值连城，是圃双手可数的山上重宝之一，一八锭的集锦墨。

崔东山，“习惯得很，总觉得每天抄书的裴钱就是读书人了，等着裴钱将来亲笔给她写哑湖大怪的故事呢。小姑娘狗得一塌糊涂，每天都是裴钱的小尾，颠颠扛着行山杖，如今又从骑龙巷右护法，被先生提成为落魄山的右护法，现在可好，与人说话之前，都要咳嗽两声，先嗓，再老气横秋言语一番，都是跟我那位大师学的臭病。”

陈平安问：“中土神洲是不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