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先生陈平安，不可能耗费太多光和心思盯着这座版图，他需要有人为其分忧，为他建言，甚至更需要有人在旁愿意说一两句逆耳忠言。然后秋问曹晴朗，真有那么一天，愿不愿意说，敢不敢讲。

秋带着曹晴朗走遍了莲藕天下的江湖，不提那次落魄山祖师堂挂像、敬香仪式，其实算是第一次临浩然天下，真正意义上，离开了那座历史上经常会有谪仙人落尘世的小天下，然后来到了浩然天下这座诸多谪仙人家乡的大天下。果然，这里有三教，百家争鸣，圣贤书籍浩如烟海，幸好北岳大山君魏檗，在角山渡，主动借给秋一件方寸，不然光是在老龙城挑书买书一事，就足够让秋陷顾此失彼的尴尬境。

秋欣，不再问心。

渡船到了倒悬山，崔东山直接领着三人去了灵芝斋的那座客栈，先是不情不愿，挑了四间最贵的屋舍，问有没有更贵更好的，把那灵芝斋的女修给整得哭笑不得，来倒悬山的过江龙，不缺神仙钱的财主真不少，可这么言语直白的，不多。所以女修便说没有了，大概是实在受不了那白衣少年的挑刺光，敢在倒悬山这么吃饱了撑着的，真当自己是个天大人了？负责客栈日常庶务的金丹女修便笑着了一句，说在倒悬山比自家客栈更好的，就只有猿蹂府、幡斋、梅园和四私宅了。

秋最后还问，可若是你们双方未来大，偏偏注定只是争论，而无结果，必须选一舍一，又当如何？

那少年以拳击掌，撂下一句早说啊，就那么直接带着其余三人离开了灵芝斋客栈，裴钱一雾，跟着大白鹅了客栈大门，她方才其实对客栈满意的，一望去，墙上挂的，地上铺的，还有那女上穿的，好像是值钱件。于是她轻声询问你认得那四私宅？崔东山笑嘻嘻，说不算认得，不过猿蹂府的刘财神，梅园的主人，早年还是打过的，见了面把臂言，觥筹错，必须得有，

其实曹晴朗确实是一个很值得放心的学生，但是秋毕竟自己都不曾领略过那座天下的风光，加上他对曹晴朗寄予厚望，所以难免要多说一些重话。

曹晴朗其实算是当年藕福地一心仙人的俞真意之后，最早一拨知到天地灵气变故的修胚，而在这一小撮修玉当中，曹晴朗无疑是天赋、骨、机缘都不缺的那存在，所以第二次遇到裴钱，当时已经走上修之路的曹晴朗才会坦言，就算与裴钱第一次重逢，裴钱真的手，也不会得逞，之后在那座位于陋巷旁边的心相寺，曹晴朗的手，几次劝阻裴钱，其实颇为……仙气。

少年再答，不可争论只为争论，需从对方言语之中，取长补短，找理，相互砥砺，便有可能，在藕福地，会现一条天下苍生皆可得自由的大。

之所以必须要在离开家乡之前，走遍福地，除了在南苑国京城画地为牢了大半辈的秋，自己很想要亲领略四国风土人情之外，一路之上，也与曹晴朗一起亲手绘制了数百幅堪舆图，秋与曹晴朗明言，此后这方天下，会是前所未有天翻地覆的新格局，会有层不穷的修之人，山访仙，登求真，也会有诸多山神祇和祠庙一座座矗立而起，会有诸多好似漏网之鱼的怪鬼魅祸人世。

大小两座天下，风景不同，理相通，所有人生路上的探幽访胜，无论是极大的安立命，还是略微狭窄的治学方略，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难题，秋不觉得自己那学问，尤其是那武学境界，能够在浩然天下庇护、授业曹晴朗太多。作为昔年藕福地土生土长的人氏，大概除了丁婴之外，他秋与曾经的挚友俞真意，算是极少数能够通过各自路稳步攀登，从井底爬到井上的人，真正悟天地之大，可以想象法之。

不远秋和曹晴朗两位大小夫，已经习惯了那两人的打闹。

少年笑着，愿意，也敢。

曹晴朗最后回答，且行且看，且思且行。

曹晴朗关于修行一事，偶尔遇上许多秋无法解惑的症结关隘，也会主动询问那个同师门、同辈分的崔东山，崔东山每次也只是就事论事，说完之后就下逐客令，曹晴朗便谢告辞，次次如此。

如今这位夫的更多思虑，还是两人一起离开莲藕福地和大骊落魄山之后，该如何求学治学，至于练气士修行一事，秋不会过多涉曹晴朗，修行证长生，此非我秋所长，那就尽量不要去对曹晴朗指手画脚。

秋再问，若是你与先生，争执不下，各自有理，又该如何？

当初在返回南苑国京城后，着手筹备离开莲藕福地，秋跟曹晴朗语重心长说了一句话：天愈地愈阔，便应该更加牢记游必有方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