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晴朗主动与裴钱打过两次架，一次是为爹娘，一次是为了那个某次很久没回来的陈公，当然曹晴朗怎么可能是裴钱的对手，裴钱见惯了他人打架，也被他人打惯了的，对付一个连下狠手都不敢的曹晴朗，裴钱应付得很没劲，但是她只是心里边没劲，手上劲儿可不小，所以曹晴朗两次下场都不太好。

陈平安不曾与任何人说过。

俗话总说泥菩萨也有火气。

“你嘛每天愁眉苦脸，你不也才一双爹娘？咋了，又死了一对？唉，算了，反正你对不起你最早死掉的爹娘，对不起给你取的这个名字，换成我是你爹你娘的，什么七还魂啊，什么清明节中元节啊，只要见着了你，肯定就要再被气死一次，曹晴朗，我看你死了算了吧，你要是早死，跑得快些，说不定还能跟上你爹娘哩，不过记得死远一啊，别给那家伙找到，他有钱，但是最小气，连一张破草席都舍不得帮你买的，反正以后这栋宅就归我了。”

赵树下学拳最像自己，但是在赵树下上，陈平安更多，是看到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刘羡。初次相逢，赵树下是如何保护的鸾鸾，那么在小镇上，与刘羡成为熟人、朋友再到此生最好的朋友那么多年，刘羡就是如何保护的陈平安。

可在陈平安上，终究不常见，尤其是跟裴钱当时那么大一个孩真正生气，在陈平安的人生当中，更是仅此一次。

“瓜呢，没啦？！信不信我把你装瓜的罐儿都摔碎？把你那些破书都撕烂？等那个姓陈的回这破烂地儿，你跪在地上使劲哭，他钱多，给你买些瓜咋了，住客栈还要钱呢，你是笨，他是坏，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能凑一堆儿。算我倒了八辈的霉，才遇见了你们俩。”

在他心中，曹晴朗只是人生经历像自己，情秉，其实看着有些像，也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可事实上却又不是。

那是一很奇怪的觉。

陈平安带着早已不是陋巷那个瘦弱孩的曹晴朗，一起走搁放有两张桌的左手厢房，陈平安让曹晴朗坐在搁放印章、扇面扇骨的那张桌旁，自己开始收拾那些堪舆图与正副册。“记账”这事，学生曹晴朗，弟裴钱，自然还是后者学得多些。

蒋去每一次蹲在那边，看似聚会神听着说书先生的山故事，但是少年的神，脸，以及与边相熟之人的轻微言语，都充满了一模糊不清的功利心。

“曹晴朗，你该不会真以为那个家伙是喜你吧，人家只是可怜你唉，他跟我才是一类人，知我们是什么人吗？就像我在大街上逛，瞧见了地上有只从树上鸟窝掉下来的鸟崽，我可是真心怜它哩，然后我就去找一块石，一石下去，一下就拍死了它，让它少受些罪，有没有理？所以我是不是好人？你以为我是在你家赖着不走吗？我可是在保护你，说不定哪天你就被他打死了，有我在，他不敢啊，你不得谢我？”

不过这些不耽误陈平安离开藕福地的时候，最希望带着曹晴朗一起离开，哪怕无法到，依旧心心念念那个陋巷孩，由衷希望曹晴朗，将来能够成为一个读书，能够穿儒衫，成为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成为齐先生那样的读书人。更会后悔自己走得太过匆促，又担心自己会教错，曹晴朗年纪太小，许多之于陈平安是对，到了这个孩上便是不对。所以在藕福地一分为四、陈平安占据其一之前，陈平安就这么一直牵挂着曹晴朗，以至于在桐叶洲大泉王朝边境的客栈里，裴钱问他那个问题，陈平安毫不犹豫便说是，承认自己本就不想带着裴钱在边。如果可以，自己只会带着曹晴朗离开家乡，来到他陈平安的家乡。

陈平安没有半反，就是有些伤。

吗，卖了你都买不起。你瞧瞧别人家，日都是越过人越多，钱越多，你家倒好，人死了，钱也没留下几个？要我看啊，你爹当年不是走街串卖件的货担郎吗？离着这儿不远的状元巷那边，不是有好多的窑吗，你爹的钱，可不就是都在摸那些娘们的小手儿上嘛。”

真正更像他陈平安的，其实是裴钱偷偷打量世界的那怯懦神，是隋景澄的猜人心赌人心，如今又有了一个剑气长城的少年，也像，不是那个已经在酒铺帮忙的张嘉贞，而是一个名叫蒋去的蓑笠巷贫寒少年。在那边的街巷，每次陈平安当个说书先生，少年言语最少，每次都蹲在最远，却反而是他心思最多，学拳最用心，故而学拳最多，几次恰到好的碰面与言语，少年都略显局促，但是神定，陈平安便独独多教了少年蒋去那一式撼山拳的剑炉立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