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失过一次火,一整层的外壁烧得焦黑狰狞,时间为它糊上一层老旧的滤镜。过去他们三个会坐在四楼楼梯上,脚下悬着焦黑的墙壁,听诸葛渊讲鬼怪故事。
诸葛渊从小听评书长大,精怪异兽信手拈来,绘声绘色,经常吓得两个人拽着他的衣角不撒手。
李火旺嘴硬说别讲了别讲了,哎呀我不是害怕,我是想换个地方玩;杨娜摇着辫子说不听了不听了,我作业还没写完,你俩谁送我回家,我害怕。
诸葛渊那时在换牙,一张嘴就是两个漏风的豁口。小男孩就抿着唇矜持地笑,学碟片里茶楼的江湖说书人,随手捞起贴满喜羊羊贴画的长方形铁制文具盒,作惊堂木咣当拍在地上,笑眯眯拉长音调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狭窄的水泥楼梯螺旋上升,场景反复,看不见尽头。四周安静,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声,陡然生出一瞬身处梦境的虚幻感。
李火旺家住在五楼,诸葛渊踏上台阶的时候听到转角楼梯的终点传来清脆的咔哒声,随即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脚步走动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神抬头。
黑色短袖的少年双肘趴在上层的扶手上探头看他,他皮相不错,朗眉星目,轮廓很深,骨相清俊。身后有粼粼的微光撒下来,背靠着斑驳昏暗的老楼,从旧时光中走来向呆愣的他招手。
年轻人扬起一个笑容,为自己掌控时间的精准得意道:“我在楼上看见你停的车了。”
诸葛渊在这一瞬无端想起初中时偶然一次听到文学社的女孩们讨论李火旺,坐在中间的白发女生胸前抱着本诗集,低着头声音细声细气地,红着脸说那少年笑起来如同朗月入怀。
他也知道杨娜吐槽过李火旺是只会扑人的金毛傻狗。女孩后来央着父母养了一条,私底下给家里的金毛起名叫小火,他和李火旺去杨娜家玩的时候见过几次,狗狗被训得极好,叫一声小火,它就吐着舌头活泼开朗地“汪”一声。
诸葛渊和杨娜倒在沙发上笑成一团,留被损的当事人无语凝噎。
诸葛渊没那么多少女们文艺或温柔的心思——将人世间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送给驾着七彩祥云而来的心上人。只是在见到他的霎那间说不出话,心口如同浸了青杏汁,化得一片酸软。
他笑了笑,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白衣黑裤的少年身高腿长,几步跨上去被人迎面抱了满怀,鼻尖萦绕一股清浅的沐浴露的味道。
好几个月没见上一面,李火旺把下颌搭在他肩膀,手下胡乱摸了摸,虎口卡住丈量了一下诸葛渊的腰身,闭着眼没头没脑地问:“渊子,你是不是瘦了好多。”
诸葛渊眨了眨眼睛,抿着笑回了句:“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李火旺白了他一眼,扬了扬下巴,像路上讨乖的猫:“别拽酸诗。”
“你们市重点那么忙?我昨天给娜娜发信息,她说她要去市图书馆写完六套试卷,腾不出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你们不是一个班的?你都有空,她怎么累成那样?”
“她这次模拟没考过清旺来,心里憋着气。”
诸葛渊回忆了一秒杨娜雄赳赳气昂昂制订的题海战术和清旺来脸上滑过的蔑视的冷笑。却没说自己为了挤这半天时间和李火旺见面,熬了三个晚上赶作业。
“我们普高天天倒是蛮轻松的。”
李火旺叹了口气,把他让进门,嘴里咕哝着:“忙,忙点好啊……”惆怅沧桑得像个空巢老人。
诸葛渊笑笑,进门环顾了一圈,问道:“叔和婶没在家吗?”
他顺手把黑色的棒球帽摘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出了汗的短袖贴在身上,有些粘腻。进屋一阵沁凉,客厅的空调勤勤恳恳的工作,骤降的温度让人从头到脚舒服得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