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初先起，秦婠穿繁琐，起时慢了半拍，旁边的丫鬟见势要扶她，不妨旁边伸来只手。厚实了掌隔衣托着她的小臂，轻而易举就将她扶起。秦婠还没从“沈浩初居然扶自己起来”的认知中反应过来，他已不动声收回手，她只得跟着他往老太太下首坐的人那里走去。

紫檀木的圈椅上坐着肤白脸尖的妇，姿秀丽，年纪不过三十，却穿一袭沉闷老气的青底银杏纹褙，上不过几件翡翠玉饰，不似其他人那般金玉珠翠满。见到沈浩初与秦婠过来，她忙从椅上半起，笑得几分讨好，几丝附和。

沈浩初可算是邱氏众多儿孙中最受的一个，也是镇远侯爵位的承袭者，系沈府满门荣辱辛衰，而秦婠虽兴平秦家，祖上世代为官，祖父为正二品都察院右都御史，大伯任浙江巡抚，官至从二品，也算得上家世显赫，然而秦婠其父只是秦家三房，虽也为嫡系，到底不如长房，秦父少白也只是区区从五品的大理寺寺正，从这来说，为三房嫡女的秦婠从来都不在邱氏的孙儿媳妇候选人里。

沈浩初已然察觉满屋陡然霜结的气氛，他情不自禁望向秦婠，脑中飞速掠过曾看过的关于沈府的所有卷宗——前这妇人是前镇远侯的填房陶氏娴华，也是沈浩初的继母，他唤她一声“母亲”并没过错，可瞧前众人反应却似乎不是这样。

那厢邱氏又叮嘱沈浩初一番，语气亲厚三分，笑慈悲相。

“好了，甭跪了，快去给你太太敬茶。”

小陶氏这才受若惊

整个沈府后宅，若说秦婠有什么特别讨厌的人，非宋氏莫属。

尤其是沈浩初已经承爵，能嫁沈家成为侯爷夫人，在外人中，是她秦婠攀了。

秦婠正从丫鬟手里接新的茶，冷不丁听到沈浩初嘴里冒这个词来，手一抖差将碗给砸了，她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浩初，四周也突然鸦雀无声，便是那妇也忘了坐回去，仍半抬着怔怔看他。

就连秦婠也已掩不住震。

“正是这个理儿，你快坐下。”老太太忙抬手安抚受惊似的小陶氏。

莫不是被她撞失心疯来？

陶娴华与沈浩初已故的系同族，故在秦府人皆唤她小陶氏。她嫁沈家时沈浩初已经懂事，两人关系很差，他从未以“母亲”称呼过小陶氏，素来只叫她“太太”，府里人早已习惯，今日却不知何故突然改。

秦婠朝声音响起望去，毫无意外看到沈家二太太宋氏。这宋氏四十，保养得宜，脸虽有些松，仍旧可见年轻时的人廓，此时正拈着手腕上的一串蜡佛珠笑开。

邱氏不喜她也在她意料之中，不过这辈她这孙媳茶敬得倒还算顺利，没像上回那样，连邱氏的面都没见上。

慈悲，说话也温和，只是间偶尔闪过的严厉像能看透人心。秦婠知，老太太这人，笑的时候不能当她是真笑，怒的时候也未必是真怒。上辈到邱氏寿终，她都没能看懂这位早早将家之权甩手却仍旧有法牢牢把持沈家后宅至死的老太太，但她清楚一件事，邱氏对她嫁给沈浩初是极为不满的——

“母亲。”

“咱们的侯爷这是成婚长大，明白事理了，知顾全大局，是好事，我替老太太和大嫂兴。”温和的声音解救了沉寂太久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