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丈旋涡愈转愈缓，愈转愈小，遥遥望去，最后只如陌上微尘，飘飘，茕茕孑立，浮于天地之间。

小厮扭过望着紫冠士，随应，“小……石生，本是景州……人氏，千里迢迢……北上洛京，访友不遇，一场风寒……昏倒街，想是被洛京官家草菅人命，随手弃于荒郊野外。”

冷冷一笑，肖石接着反相讥，“小适才只是发呆，却不是耳聋，若是长适时所言非虚，小不才，乃是贵宗圣，老你却为何言不逊，以下犯上，又成何统？还不速速跪下参拜本圣。”

翠孃孃掏翠罗香帕掩住琼鼻樱，窃窃嗤笑，“左使大人真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莫非忘了这小和尚肚里，没准藏的可是一位在三界红尘游了三辈的千年老妖。”

翠寒烟啐了一，掩袖嫌弃，“一大一小，两个活宝，尽是些不着调的。”

肖石此时却颇有些退维谷，不尴不尬。

偷偷瞟了一汤中小厮，丽人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俏脸生，目转，心中暗自唾了一自己，凝声又，“家那玲珑画舫平日俗务缠，可没诸多功夫陪你们在这瞎闹。圣既现，那三年后云州那宿命约定，传左使大人见机行事则可，家且失陪了。”

小厮肖石闻言，诧异间随手摸了摸脑袋，只觉寸草不生，光溜的有如鹅卵一枚，顿时瞠目结。

西方白虎位，黄沙万里，砂石飞扬，遮天蔽云，一颗寒光凛凛、狰狞锋利的狼牙似是浅浅埋在黄沙之中，风则现，风过则隐。

待得近观，这大千微尘却是一枚墨绿石珠，晶莹剔透，恰似一滴碧泪珠。

话音未落，翠寒烟扭狠狠瞪了一袁丹丘和那兀自叠肚的光圣，便不在犹豫，微步凌波，柳腰轻款，转翩翩离去。

小厮立时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噗通一声，双手捂住羞，弓着一扎汤之中。

老呸了一声，掏一张大日金乌赤火符，袍袖一拂，恨声怒，“小小贼秃，满嘴尽是胡诌。你是劳什千年老妖还是万年王八，信不信爷一把大日金乌火，将尔等活活炖成一锅驴羹？”

脸本有些苍白的袁丹丘，一时间须眉连连动，气血上涌，面如重枣。

北方玄武位，湖光山，碧波漾，一池翩翩白荷中簇拥着一株浊世血莲，幽香扑鼻，那血莲之中一蓬白玉般的藕随风轻舞，其上却寂寂着一步摇玉簪。

? ?

翠寒烟讶然无语，看着这光溜的稚气小和尚一张嘴却是老气横秋若悬河，不由扑哧一声笑声来。

汩汩汤，烟雾缭绕之中，小不由愣愣望着炉前那影影绰绰的翠衫佳人，呆立半晌，却是不知从何开。

老珠一转，咳了两声打破僵局，冷哼一声叱，“兀那无光小和尚，怎可这般无礼，如此目不转睛盯着寒烟师妹，唐突佳人，成何统？”

暗香渐远，月下胧烟中，倏然飘来翠寒烟的嗤嗤轻笑，啧啧赞叹，“家真是有无珠，看不你这清秀小和尚，年岁不大，这本钱倒是着实不小。”

南方朱雀位，千山叠嶂，大江西，浑浊江之中一柄解刀随波逐，上下浮沉。一尺多长，简陋的木柄随意绑在一柄血迹斑斑，尖角窄刃的铁片之上。

气蒸腾，肖石的惘然之心终是渐渐沉静了下来，前因后果，如电光火石一般掠过心，已有计较。

云开雾散，识海之中碧空如洗，天地殊开，江河骤现，除去东方青龙位这枚风中石珠，却还有三件奇，各守一方，遥遥相望。

只留下袁丹丘和肖石两人面面相觑，大瞪小，不知所措。

那一声哀嚎，如泣如诉，绕梁三日，凝而不绝。

袁丹丘手抚长须，目中威，森然厉声问，“贫且问你，冥狱为何将汝弃尸于葬岗？汝前这麒麟纹从何而来？又是何方神圣喂汝吞下那碧落黄泉丹？速速与贫从实讲来。”

袁丹丘皱了皱眉，探左右看看痴痴遥望、无语凝噎的两人。

想是有些时日未曾开说话，这小厮初时还多少有些结结，但毕竟自小服侍肖府大大小小的公小，早已练得伶牙俐齿，此时回过神来，便也逐渐利起来。

肖石楞了片刻，回过味低一瞥，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竟是无寸缕，尤其这锅汤不知放了何等天材地宝，脐下那那孽障似是吃饱喝足，不知何时早已昂首望天，迎风招摇。

“也罢，汝一区区黄稚，也略晓风月佳人？可笑之至也。”

心中明明已度三世尘劫，那百味人生，千载光也只是弹指而过，但当下自己却又只是一个臭未的黄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