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算是这些八卦里的常青树，常年都在妇人娘们的耳里相传，兴盛不衰。

在邻居们的里，贺霜娘是个很可怜的姑娘，打小死了娘，亲爹像后爹，甚而有娘拿她当例教育自家的娃娃：“你再淘气，不听娘的话，把娘气死了，你爹给你讨个后娘来，你就与贺家大娘一哭去！”

从纷杂散的各信息里理清这真相的时候，霜娘表面无语，内心着实是崩溃的。她光想着从近一些的人家找，是为着附近人家相对知知底些，八卦多得是，好打听，就没想过人家对她家也知知底，哪怕胡姨娘作为一个不可能扶正的妾，不必太过顾虑她有多极品，单就贺老爷一个人的为人与品行，就足够令要些脸面的人家却步了。

总的来说，邻居们对霜娘本人没什么意见，但对她的家很有意见。与贺家这样七八糟的人家结亲，太麻烦了。

——贺家不是个好打的人家，这是邻居们的普遍认知。光是男主人久不续弦，婢女的妾主持中馈这一条，就够七八成的人家把霜娘剔除掉了。而后胡姨娘表现的越来越不像个善茬，生的女儿里里外外都直呼姨娘作“娘”，把长当丫使，霜娘在这境遇下长大，虽然地没长歪，但是，要说霜娘有什么不得了的好好到能让人忽视她那个一团象的家呢，是真没有。

贺家婢女爬了老爷的床啦，贺老爷偏婢女啦，贺家主母死啦，贺家大姑娘挨骂啦，贺家大姑娘又挨骂啦，贺家大姑娘被换到冷的西厢房住去啦，贺家大姑娘一冬都只有一件灰扑扑的棉衣啦，贺家大姑娘给妹妹烧洗澡把发都烧焦啦，贺老爷一直不续弦啦，贺家大姑娘被着成了绣娘啦，贺家大姑娘……等等。

霜娘直觉就把自己代到了李纨的角里，细细一比，那日比在贺家好过啊，哪怕遇上抄家呢，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团灭罪名，通常都会对守节寡妇网开一面，反正怎么说，都比把人权利还留在贺老爷手里的好。

同情霜娘的人很不少，她被妹妹推倒跌破了，没人她，是邻居家的翰林娘悄悄把她招呼了去，给她涂了些跌倒药膏，又寻了条白布替她裹上。但是，同情是一回事，讨她回去媳妇是另一回事。

“不行，最晚我中午就要，下午

了。万没料到，她家在人家里恰是个不正常的人家，她不挑剔人，人要挑剔她呀！

白忙活了许久，霜娘消停了。在这个乡下老翁多收了两斗米都想买个妾的破世里，她本来对婚姻的期待值就很低，到时候再说吧。要是贺老爷给她找的男方实在太渣，她总还有私逃走这最后一条退路——谁知胡姨娘这般有创意，居然直接给她找了个约等于没男方的。

雪娘不耐地又来推她：“你怎么又发愣？喜傻了？我可告诉你了，你别再找借，明天必要把帕给我绣好了，听见没有？”

这几条街都是一差不多的小四合院，一家挨着一家，犬相闻，西娘在家使鞋底调娃娃，东都能听见那哇哇的哭声，哪家老爷外包了个儿，被家里娘晓得了吵闹，当天这八卦就能传遍整条街，谁家有个什么事，是再瞒不过邻居的。

霜娘这回痛快地应了：“好，你明天下午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