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这两天倒也不忙，而今整个家里有谁吃得下饭？就说这新来的姨娘，自打来到以后，好几顿都米没了，五更天时候丫鬟撞见她上吊，我赶跟过来看，当时就以为不行了的，老大一会竟又活过来了，没死成——绫姨娘刚才在前边还撞了，说要给官人和大娘殉死，额角都撞破血了，倒叫族长来一顿斥骂，说她这么一闹腾，灵堂上见了血，大忌讳，很不吉利的。”

“自然是大脚，不是一双大脚，她也未必到这张家来不是？要说这女除了脚大，倒也生的一副好颜。”

柳妈妈抬看去，前面走来的是个年轻媳妇，同样穿了孝服，发髻上系着的布巾也已经换了白的。

“这可难说。兴许就是太伤心了，毕竟刚死了丈夫的。要说这位新姨娘最是可怜，听说也是个贫苦，压还没过一天张家的富贵日呢，才多大年纪，就要守寡了。”

“你莫要开闭什么新姨娘、新姨娘的。大娘把她从濮州一路带来，是给官人姨娘不假，谁知就了事，她还没正经行礼门呢吧？赵二家的，你看这女明明还梳着双鬟呢，也没笄。我找她说话，都不知该怎么称呼，叫姨娘似乎名不正言不顺的，叫她小娘，似乎也不对。如今官人和大娘都死了，倒叫她名分没了落实。”

“我可不他，我是佣给张家的，签的是活契，大不了我离了这张家沿街讨饭去。偏你和赵二都是家生，契是死定的，怕是要多多小心了。”

“如今却不知这张家究竟落到谁人手里，柳妈妈，你说要是新主心善，像她这样的，会不会把她发还本家？好歹给她一条活路。”

“说的可也是。新姨娘来了这几日，我都还没能仔细看过呢，还真是一双丑怪的大脚？”

“赵二家的啊，你倒有心过来。”柳妈妈忙探瞅了一屋里，见床上的人闭着睛像是睡了，便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说：“我看不用了，拿来怕也是白拿。你厨房里忙完了？”

“心善？我婆活到这岁数，算是见得多了，你看如今这情形，要是个心善的，能把张家这偌大家业捞到手中？几年前张家同族的那张树贵你忘了吗？他也是死后无，却生了一个女儿的，族里还不是夺了他的家产，生生把他的寡妻和女儿赶了去？要不是顾忌官人有个份尊贵的姑母，你当他族里还用费心给官人过继什么嗣？早不知哪样嘴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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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横竖没指望了呗，绫姨娘是大娘从小的丫鬟，怕是真想寻死了。”柳妈妈压低声音，拉着赵二媳妇悄声说，“你说屋里这位，打从救下来，就一直这样呆呆愣愣的，不哭不闹，跟她说话也不声，躺那儿不死不活的，痴傻了一般。别是夜间上吊一回，什么病了吧？”

“说的可也是。”赵二媳妇叹气，挨着柳妈妈坐了下来，自己捶了两下，叹了气说：“想我们这些下人，也不知换了新主会怎么发落。”

“柳妈妈，新来的姨娘醒了吗？厨房里备了些汤饭，要不要给她拿一碗来？”

外罩了件宽大的麻布孝服，此刻正靠着门框，恹恹地打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