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笑一声,举臂随意一招,无数魔物闪出,争先挡在林克面前,号叫着要将他咬杀当场。
林克提起剑来,左回右旋。他不知斩去多少个头颅,剖开多少副肌骨,直至利剑摧折,坚盾绽裂,四肢皆负淋漓新伤。
一头魔狼前爪按地,从侧面朝他扑来,满口利齿森森闪光。林克躲闪不及,被狼牙凿透右臂。他疼得倒吸冷气,左手握拳猛击狼鼻。
魔狼吃痛惨嗥,林克咬牙抽出右臂,再看已是皮开肉绽,几可见骨。
夺来的刀没斩几下便卷了刃,林克随手丢开,索性翻身骑上狼背,徒手拧断魔狼粗韧的脖颈。那畜生抽搐着口吐血沫,哼都不哼一声就瘫倒下去。
“不想死的就让开!”林克嘶声怒吼,红雨迸发淹没视野。他向前冲去,脚步一刻不停,由顶至踵遍浴甜腥。
他心中只余下唯一的念想,我要找到她。
赤红的巨鸟看准时机,不顾性命地敛翅扎下,几番飞旋才把林克载至空中,带他去往女神的身边。
疾风如割,楼阁鸟纵声啼鸣。林克伏在它暖热厚实的颈背上,他轻声道谢,猩红的披风拖曳在背后,布料饮血饮至饕足,色泽深得发黑。
他的身躯知觉尚存,紧攥剑柄的五指却逐渐失温。奔涌的血那样红,巨鸟挥振的羽翼那样红,倘若散失的生命如数渗入赤羽,便无人得以察知。
于纷飞的刀光火色中,林克的视线唯独容纳下海利亚的形影。半头金丝颠乱,裙幅沾染泥浆,焚风打散黑雾,却不能拂去她面上干涸的伤痕。
海利亚自缠斗中脱身,形容已显狼狈,犹自分神对他一笑,“林克,你来了啊。”
林克把剑掷还给海利亚,近乎执意地哑声回她:“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会来。”
海利亚执起驱魔之剑,一挥之下,磅礴剑气迸射开来,轰然劈裂大地,霎时山催河倾,被分离的陆土浮空升作岛屿。
剑从她手中再度向他飞去,他尚可感受她掌中一丝余温。海利亚仰面望他,全程片言未发,可女神的眼和心皆在对英雄诉说,林克,我相信你。
神祇再未回首顾盼,只朝恶魔所在之处辗转而去,身影决然消弭在无边无际的黑雾中。
重又执剑在手,林克抬头仰望浮岛,俯身对楼阁鸟请求道:“拜托你,我的朋友,请你引领大家前往天空。”
楼阁鸟如有所感,分外认真地问他:“那你日后还会同我一起飞翔吗?”
林克冲它笑了笑,回答道:“那是自然。”
他许下隔世的承诺:“等我完成她的嘱托,我就会前往天空。”
余音散入暗红的长风。
林克大喝一声,自楼阁鸟背上跃下,纵身投向她曾伫立过的地方。驱魔之剑没柄而入,刹那间土石崩坍,地动山摇。
一道金白的光柱泉涌而出,通天彻地,托举浮岛稳定而迅速地上升。
指掌深陷泥土,林克埋首喘咳半晌,方才立起身来。他朝半空中徘徊的巨鸟挥手,使力呼喊一声:“你先走吧……我随后便来!”
遥望着楼阁鸟似一团火焰盘旋而起,引领着人们前往云端,青年知道,自己已在这场必输的战斗获胜了。
曾为他原身的剑不安地震动,林克释然一笑,松手撤去最后的桎梏,驱魔之剑啸鸣一声,没入贯通天地的光柱,倏忽不见踪影。
青年不再费心去听城中同伴急切的叫喊,只脱力地坐倒在一块巨岩旁,神情安然自若。
*
楼阁鸟赤红的身影扶摇直上,最后缩成针尖般的一点,浮空的岛屿已升得十分高远,日光变得分外白亮灼烈,林克仰望的双眼暗涩下来,终于一无所见。
满身热血将要流干,鼻腔内充塞不祥的坚冷。死亡兜头倾覆,把林克浇铸在地上。他凝固成一尊铁色的雕像,连投出的倒影都无力偏移半分。
手足缠缚镣铐,林克曾困锁刑场之中。世人忌惮他与他的剑,君王由猜至疑,民众敬而复畏。林克终遭他所热爱的国度厌弃,所谓的英雄剥去周身矫饰荣光,也不过是一具凡俗之躯。
无数个声音对林克发出咒诅嘶吼,满怀怨愤仇恨,他听在耳内,痛在心里,人于消沉中渐冷下去。
重刑加身,林克失却自由,黑暗潮涌而来,遮蔽最后的一星天光。那时他无言目送狱卒远去,牢门在他眼前无情地落下,四年熬过,无人前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