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家不止我一人生为奴隶。若唯有我得以自由,我宁肯放弃。”
他目睹年轻女子于这一刻褪去温柔,白皙如昼,锐利如刀。她仔细估量他的神色,下一瞬,她笑起来,语带赞许,“不错,你仍是你。”
他捧起她的面颊,半撩轻纱吻在她唇上,说道:“不管预兆是否成真,我都感谢你。”
她承下他这一吻,而后轻声说道:“你不必谢我。倘若你不怨恨我,我会很高兴。”
*
他听见一声呼唤,熟悉得令人泪下,却不解流泪的因由,“林克,你该醒来了。”
晨光犹睡不醒,夜气清凉,他在垂挂常春藤的洞中醒来,枕畔余香犹存。年轻女子已经穿上无皱褶的白衣裳,拾起昨夜遗落的花冠戴好。那由植物编织的头饰奇异地保持新鲜,兀自芬芳馥郁。
在她行将步出洞外的那一瞬,十八岁的他叫住她。出于行将失去的预感,他问道:“你是谁?”
自始至终,他都不知晓这以纱覆面的女子所为何人。他没有问过,潜意识中他知道,自己不该发问。
他刚刚成年,就被选中参加这场新月之仪。她站在鲜艳欲燃的花柱下,等待同被选中的他。一幅面纱足以阻挡彼此,可他忘不了那双眼睛,笃定而清澄,能将他尽数容纳,却也不止有他。
现在她就要走了,除了须臾即止的欣快以外,她似乎并不打算为他留下只言片语,便要从此踏出他的生命。这世间分离古已有之,可他尚未接受,更无法谅解分离的存在。
她在他身下只此一回,然而从今往后,她永远都会在他心上了。
于渐强的日光中,海利亚蓦然回首,长久地凝望着林克,金发凌乱的年轻人从天然的床铺上坐起身来,四肢半裸半隐,肉体饱含青春的光泽,宛若黎明前的天空。他沉默地望向她,目光清炯,含着一种崭新又古老的爱,其深其力尚不自知。
她这一世选中的英雄,他还未看清自己行将面对怎样的命运。对土地和人们的热爱会熔炼他的骨与血,让他无罪而受难,烧成一捧灰烬又从中复活。
他和她本不该相遇于此时此地,故而海利亚披戴谎言为纱,掩去自己真实的面容,她视爱欲为自然的法则,泰然接受她的英雄奉送的欢愉,他让她第一次尝到了人类激情的滋味,也由内而外地灼伤了她。
这一夜无论是初次品尝的性,还是隐而难发的爱,皆泛着梦一样虚幻的光彩。连她自己都尚未懂得,这并非注定的邂逅有何意义。
她说:“那么请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他答道:“我是林克。”
海利亚为她的英雄而折返,她举手撩起白纱,于林克额间烙下一吻,长发垂下金雾云缕,渐次轻抚腰腹的肌理,使他微觉战栗。
她在他耳畔呢喃:“林克,我名为塞尔达。”
他双唇微动,轻声默念她人间的名字,温柔和不舍于眼角眉梢浮现,憧憬和她再度相见。他的神情落在她眼里,令她心头一悸。她固然能够预见他的苦难和战斗,却无法预见,他就是让她为之抛泪的人。
“我们以后会再见的。”海利亚无法给予他确切的承诺,仅能如此言说。
话音未落,她转身拨开常青藤,走入茫茫的晨雾里,枝叶深浓的绿散开又聚拢,遮蔽他的远望,那一抹纯白的背影很快便如水溶于水,再无影踪可寻。
*
后来他果如她所言,成为持剑领军的英雄,却又蒙受国度的背叛,身在阳光不及的牢狱之中。
他无数次忘记她,又靠毅力无数次回忆起她。
他只想再见她一面。